第一章

城市有什么味道呢？
《伊芙琳》是最为典型的，小说的开篇写道：她坐在窗前，凝视着夜幕笼罩住街道。
她的头倚着窗帘，鼻孔里有一股沾满灰尘的印花布窗帘的气味。
她显得非常疲倦。
绝妙的一笔！
此处来注解评论家詹姆斯·伍德在《最接近生活的事物》一书中提出的“细节之美学”再合适不过了。
“沾满灰尘的印花布窗帘的气味”是在静默在无声息中被时间腐蚀的气味，但这种腐蚀的气味不同于刺鼻的腐烂味，而是如同“印花布窗帘”那般普通日常，并且这种被时间腐蚀的气味反过来腐蚀着时间，以至于它是从少女伊芙琳的鼻孔里散发出来。
这意味着这种“灰尘”的气味像渗透进印花布窗帘那般渗透到人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呼吸之中。
而这种气味从何而来呢？
在《阿拉比》中给出了答案。
在《阿拉比》的开篇，小说先写了一条一头被封死的北里奇蒙街，街上寂静的一栋房屋，牧师在此死去，“房间里散发着霉味”。
这是死亡的气味。
无独有偶，在开篇小说《姊妹们》也写到了牧师的死亡，但不同的是，在弗林神父的死亡现场中，房间里散发的是“一股浓重的气味—鲜花的香气”。
复现的牧师之死的气味构成了有意思的对照。
在乔伊斯看来，死亡以及灰尘的气味许是笼罩在都柏林上空的核心气味，但这种气味又是不被都柏林人察觉的，并不是因为它太过于平淡，而是因为人们有意识地在用“鲜花的香气”来掩盖死亡的气味。
由此，在对都柏林气味的体察中，乔伊斯完成了对民族道德现状的隐喻。
主体：在他者的镜像下乔伊斯在写给格兰特·理查兹的信中直言不讳自己的写作意图，可以说乔伊斯的写作是主题先行的，但提醒我们要去关注篇目之间的关联。
比如，小说前三篇”儿童阶段”都使用了第一人称，从青年时期开始，就统一使用第三人称。
这无疑是有意味的。
在乔伊斯看来，儿童虽然对所身处的历史与社会现实根源的理解是有限的，但此时儿童仍旧拥有自己的眼睛，仍可以尝试性地做出选择，甚至可以以选择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反抗。
但到了青年时期，这一双眼睛就慢慢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