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记得

那时的陈墨，正在市图书馆翻阅着永乐大典。

有些枯燥，但毕竟课题需要，也只能静下心来，一页一页仔细阅读。

她的目光不自觉得被远处的一个女孩吸引。

那孩子穿着蓝色的校服，边缘都有些洗白了。

徐沐泽认得，是市初中的校服。

她曾经也在那个学校呆过，虽然校服的样式己经大变样了，但那丑不拉几的校徽倒是同从前一样，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女孩坐在一个红木桌上，正对照着书籍，低头写着习题本。

同样洗白的校服，同样起着茧子的粗糙手指，同样努力学习，妄想改变命运……她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

陈墨一向是个埋头苦干的人，忙得就好像和这个世界没什么联系。

但此刻，她突然有了上前搭话的冲动。

该说些什么？

她也不知道。

或者，留个微信？

陈墨现在作为打工皇帝，除去给福利院的捐款，也小有余钱了。

若是能让这个孩子的日子好过些，也不是不能再塞几个小活。

她想起了之前提起的家教机会，如此想到。

心里是这么想，但她有些犹豫。

初中生看来完成了今日的目标。

她站起了身，将书放回了书架，准备离开。

时间不等人，陈墨只能站了起来。

她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走近了那个女孩子。

见有陌生人来，那孩子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好”才刚说出口，陈墨被眼前的一幕惊到，顿时睁大了双眼。

对方那后退的一步竟是撞到了书架！

那书架竟没固定在墙上，在作用力下猛地朝着她们袭来。

用尽力气，陈墨推走了对方。

没想到人生第一次主动，结果却是如此。

她有些哭笑不得。

竟是连名字都没有问到……剧痛很快让陈墨晕了过去。

再一睁眼，她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大为缩水，才往周围看了几眼，便又昏睡过去了。

她竟成为了一个婴孩！

可是，她不讨厌这个世界。

在这里，有疼她的美丽娘亲，也有即便身上时常有血腥味，但会和她玩举高高游戏的爹爹。

她叫陈沐泽。

这样的日子太快活了，快活的有些虚假。

陈焕死的时候，她却有一种早该如此的感觉。

陈沐泽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有些可怕，可事情的进展，没有让她伤春悲秋的时间。

徐叔叔娶了娘。

她现在叫徐沐泽了。

徐叔叔做了皇帝。

现在该叫父皇了。

作为皇子，自然需要开蒙。

那时候的徐沐泽不过七岁，同徐沐安和徐沐霖一起上课。

可那天结课，徐沐泽不顾宫女们的劝阻，执意要去御花园抓鱼。

她那时候胆子还大，仗着学过一点点拳脚功夫，趁宫女们不注意，她便一溜烟的跑了。

后面跟着叫唤声，她自然是全然不顾。

不过是捞几条鱼罢了，还能怎么样？

可是那天的御花园，是红色的。

徐沐泽一向与母后同住凤仪宫，自然见过后宫里头的那些莺莺燕燕。

后宫佳丽，自是国色。

她还太小，人太多，叫不出很多名字。

但她记得胡贵人。

胡贵人的长相不算那么出众。

她身材瘦弱纤细，小小的一只，眉宇间很有江南美人的风情，叫人想到那南方的烟雨绵绵。

胡贵人虽然位分不算高，但毕竟也是后宫中人，差遣些人也是做得的。

她便总是叫家里人，常常往皇都送些上好的新鲜马蹄，然后将他们制成糖块，送往皇后处。

这说是献给皇后，但这真正爱吃糖的，不是那年幼的孩子又是谁？

小小的徐沐泽含着糖块，却有些不解，“母后，胡贵人为什么总给我送好吃的呀？”

不是没有别的人讨好她这位名义上的大皇子，但一般都是些金银玉饰，古董玩物之类。

马蹄糖称不上名贵，却多了点用心，吃到徐沐泽的肚子里，也叫她对那位江南来的胡贵人留了一丝印象。

母后说，她是太寂寞了，所以喜欢跟孩子多相处相处。

徐沐泽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母后不让她多吃马蹄糖，只能吃了几小块，在姑姑的督促下洗净了手，便去放风筝了。

如果不是那件事，这位胡贵人便会逐渐成为同别的后宫女子一样，渐渐成为那没有脸的女人，然后消失在徐沐泽的记忆中。

可惜，那日的御花园中，胡贵人惨白的头颅滴着血，滚到了她的脚边。

捕鱼网兜掉落在地上，面色惨白的孩童也再也控制不住，倒在了地上。

一团人赶紧围了上来，毕竟是大皇子被惊到了，先前被血色吓到的众人，现在更是惊惧地不行。

昏迷前，她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眸子：原来人的眼眸，可以这么黑白分明。

流水般的赏赐进了凤仪宫。

可那双眼，那个头，那个人夜夜在梦中拜访徐沐泽。

半大的孩童夜夜发热。

后头好像是做了一场法事。

也许是真的有用，也可能是胡贵人良心发现，不想叫这个吃了她马蹄糖的孩子夜夜惊惧，徐沐泽的身体渐渐好了。

不过后来看的死人多了，徐沐泽便也逐渐遗忘了这双眼，那个名字，她连胡贵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白白吃了那么多马蹄糖。

天子一怒，浮尸遍野，早在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徐沐泽便知道了这个道理。

她再没去御花园捞过鱼。

她一板一眼的，跟着弟弟们叫父皇，三跪九叩。

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吃人时代。

在这里，权利就是刽子手。

徐沐泽并不怎么知道这胡贵人到底做了何事，惹得徐立仁龙颜大怒，竟是亲手拿剑，生生砍断了她的头颅。

思绪一闪而过。

“自然是记得胡贵人的。”

徐沐泽答道。

“她也是个可怜人。”

萧静娴看着自己的女儿，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那时候你还小，很多事情母后也不合适同你说。

胡家也不是什么高的门第，胡贵人小家碧玉，选秀的时候被留了花，便进了这宫中。”

“一进宫门深似海啊，后宫那么多女人，那么多宫殿。

胡贵人进宫的时候运气好，抬了贵人。

可是后来，却再没机会见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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