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昂船洲船民中心位于深水埗西南海边,是如今港岛最大的难民营,密密麻麻的铁皮屋容纳了上万名这两年从越国逃奔怒海,坐船来到港岛的难民。
这些拖家带口逃难而来的船民,等待着西方发达国家的甄别与接收,可以自由出入船民中心,除老弱妇残外,大部分青壮都到附近工厂做工,所以本来偏僻荒芜的地方慢慢繁华热闹了起来,有生意眼光的人都抢占有利位置做着自己的营生。
这其中就有外号‘老鼠强’的屈强,他在船民中心门口两百米外租了间刚建起不久的铁皮屋,专门给船民中心里的难民维修电风扇、电饭煲及一些小电器,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陈海峰站在这间四五百尺的铁皮屋前,只见除了一条侧身才能勉强出入的过道,屋里其他地方都堆满废旧的各种电器,其中以风扇居多,门口还摆放着五六把维修好,标了价格要售卖的二手电风扇。
“来,看看,是不是要买二手风扇,还是要修什么电器?”老鼠强从过道里走出来,未语先笑地招呼陈海峰,上嘴唇的两撇小胡子一笑就横成了一字,很有气势的样子。
“强哥,我是从李郑屋邨过来的,屈叔介绍的,听说你这里要招人?”陈海峰见到三十岁不到,长得有些贼眉鼠眼的屈强,马上说明来意。
“哦哦,你会做什么?看你像个大学生,我这个可是很脏很辛苦的活。”屈强打量着陈海峰,见他穿着干净,高大帅气,不像做苦工的人,自己这个堂叔,别介绍个不靠谱的祖宗过来,强哥我侍候不起啊。
他十年前从大陆过来投靠堂叔,谁知堂叔比他还穷,至少他吃饱了全家不饿,堂叔吃饱了家里却有几张等饭吃的嘴。
凭着会修电器的一点粗浅手艺,走街穿巷给别人修个电饭煲、电风扇什么的糊口,慢慢什么收音机、磁带机、电视机都会修,后来还兼收一些别人废弃的电器回来修好,再转手卖掉,这一年多在船民中心门口开店,光船民中心里的电器都够他修。
“我在鸭寮街当过一年的电器维修学徒,电路基本懂,又在电子厂做过两年工,做排气扇和吸尘器的,所以一般的电器都会修,当然也有很多没见过,要强哥指导了。”陈海峰斟酌着说。
他被辞退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告诉母亲,也让王天富帮着瞒,想着不让母亲忧心,等自己找到合适的工作再告诉她。所以一连几天,陈海峰像往常一样早出晚归,想找一份合适的工或看有没机会自己做点小买卖,但一连转了几天,工倒挺多,但都没之前的待遇好,做小买卖,吃喝的摊档厨艺不过关,其它又本钱不足,只得向母亲坦白。
陈母倒没责怪他,只是托人四处给他打听,刚好租住同一个邨的屈叔说有个侄子在昂船洲这边开了个电器维修铺,忙不过来,需要人手,而且熟手能给到一千港币每月,陈海峰听到就心动了,想着过来看看,自己也需要时间了解现在的港岛,好高骛远不现实。
“这样啊,要不你试工两天,我觉得可以的话两天后留下来,不行的话给你每天三十港币,你回去,怎么样?”屈强谨慎道。
“行啊,强哥你说了算。”陈海峰放低姿态。
“那就进里边维修台去,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先干什么。”屈强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两天后的傍晚。
“阿峰,把这台鬼佬的风扇电机头换上,擦干净上点润滑油,六点钟我们去‘钟记’吃饭,今天必须喝两杯。”屈强小眼睛一眯,拍了拍他的肩膀。
“强哥,别破费啊,随便吃点就行了,‘钟记’好贵的。”
“以后跟着我干,就听我的。”老鼠强豪气地挥挥手,他知道要留住陈海峰,自己得有点笼络的手段才行。
“谢强哥!”
“谢什么啊,大家是一家人了,以后那些鬼佬文说明书的电器,维修费要高三成才行。”
很多电器都是电路问题,老化或烧坏,更换接驳,上点机油就完事,要是更换主零件,看情况得四五十往上,只是接驳线路,那也要一二十,完全是暴利啊,怪不得老鼠强这么大方。
电器维修,二手售卖,这不失为一条暂时可以走的路,老鼠强26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只要肯吃苦出力,自己比他只强不弱,说不定走通了这条路,另一条大道就在眼前呢。
有了此念头,陈海峰就一边跟着老鼠强干着维修电器的活,一边寻找着合适的机会,他相信机会会眷顾有准备的人。
十一月底的一天,二人正在店里忙着,门口来了几个手提棍棒的蛊惑仔,用棍棒敲打着门口摆来卖的二手风扇,发出哐哐的响声。
为首一人年纪看似二十来岁,却是一头白发,连眉毛都是,应该是得白化病的缘故,脖子上挂着一条栓狗绳般粗的大金链子,看人的眼神很凶残。
“你就是‘老鼠强’?”屈强一出来,那白毛青年叼着烟斜睨着他,神色不善地问。
敢当面直呼你外号的,不是可以碾压你的人,就是你没法计较的人,所以面对这样无礼的人,你只能忍着。
“几位是?来,抽烟!”在这片讨生活多年的老鼠强一眼就看出几人是社团的,俗称的黑社会,忙不迭地掏出舍不得抽的好烟来散敬。
“以后深水埗这块归我‘和记’白毛仔罩,听到了?”白毛青年桀骜地俯视着老鼠强。
“明白,明白,白毛哥往后多多关照。”老鼠强点头哈腰,他前几天就听说以前的‘义群’被打跑了。
“照你老母,明白了还不赶快交保护费,你可以不要保护,但保护费得按时交。”白毛仔用掌心掴着老鼠强的脸骂道。
“白毛哥,这是六百……。”老鼠强赶紧掏出口袋的钱,足有一千港币,准备给陈海峰发人工的。
“六你老母,今日不同往时,得按我们的规矩来,以后每个月底就准备这个数,少了你就别在这混了。”白毛仔一把抓过,把一口烟气喷到老鼠强脸上。
“唉!”屈强嘴角一抽,陪着笑脸违心应着,心里不知有多肉痛,怪自己手贱,一下子全掏了出来。
白毛仔收了钱,踢了一脚老鼠强,大摇大摆地领着手下往下一家去宣告‘主权’及收数。
屈强望着白毛仔几人的背影,敢怒不敢言,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