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下将白

“你说你给她起的名字，姓什么？”

韩非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阮，险些将口中的酒喷出。

“嬴，她叫嬴子粟。”

苏阮负手而立，站在门口，淡淡地说道。

因为担心粟儿的伤势，苏阮提议两人在有村多待一天。

韩非也并无要紧的事情，于是就在村中住了一晚。

此时正是黎明前夕，两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于是就来到了村口纳凉闲聊。

韩非看着云淡风轻的苏阮，郁闷地看着苏阮：“先生，就别故作深沉了。

你纵然再喜欢你这个小徒儿，你也不能给她起这个名字啊，秦国宗室知道了，怕不是要来打死你们，到时候怕是要牵连到我。”

苏阮看着一脸郁闷的韩非，笑着从他手里抢过酒壶，毫不在意地问道：“怎么，你怕了？”

“怕倒不至于，只是先生用这个名字，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韩非不顾形象地往地上一坐，将手放在了支起的左腿膝盖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苏阮，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人无贵贱，姓氏复焉？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苏阮咽下口中的酒，说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指了指新郑的方向，反问道：“那九公子呢？

是想做一个王？

还是想做一个能终结这乱世的英雄？”

韩非从地上抓起了一把沙子，一言不发，盯着沙子一点点从自己的指尖流失，只剩下几块较大的沙砾。

“非之手心就如同这乱世，而七国的百姓，就是非手中的流沙。

只有坚硬的沙砾，才能在这乱世生存下去。

先生认为，非是该控制这沙砾，还是这散落的流沙呢。”

苏阮将酒壶打开，把酒全倒在沙子中。

苏阮一把将酒壶扔到韩非身上，指着地上的沙泥，笑着说道：“流沙并非不可聚，再大沙砾也怕深陷泥沼。

更何况，百姓如水君如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公子怎么就能断定，百姓不会成为共主这天下的人呢。”

这时，一声嘹亮的鸡鸣穿透黑暗，在韩非的耳边炸响。

韩非茫然的望向天边，此时恰好天明，一缕曙光撕破了黑暗。

红日的朝晖，映照在苏阮坚毅的脸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共主天下……”良久，韩非轻轻地重复了几遍苏阮说过的话，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这跟先生说的无意抚慰苍生的理想，可大不一样呵……”苏阮笑着向韩非伸出手，说道：“所以，我想让公子成为那个能抚慰苍生的人。”

“潜龙出平潮水息，雄鸡鸣唤天下白。

我觉得公子是能终结乱世之人，也是实现天下再无饿殍之人。”

韩非朗声大笑，起身一把抓住了苏阮的手。

感受到胸膛中仿若烈火的律动，韩非正色说道：“那就如同先生所言，非愿做这终结乱世的英雄！”

此时，朝阳完全跃起，赤色的光芒打在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

……天色大白，苏阮在厨房里忙活着为嬴子粟做早餐。

如同韩非所言，苏阮十分喜爱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徒儿。

每每苏阮看见嬴子粟那弱不禁风的身板，就总惦记着为她做些滋补的药膳。

处理好这里的事情，韩非己经起身一个人先回新郑了。

念及嬴子粟的身体刚痊愈，不便赶路，苏阮干脆留下来给嬴子粟调养身体。

等过些时日，嬴子粟的身体养的差不多了，再同徒弟一起再去寻韩非。

之前征粮打人的军官，韩非并没有着急惩罚他。

只是扣下了他的军服和军刀，让他把多征来的粮食归还百姓，斥责了他几句，就让他走了。

想到那个名为“犬劣”的军官如蒙大赦的模样，苏阮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

“真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九公子的谋划，可当真是精彩至极。”

若只是杀掉这一个犬劣，还会有千千万万个犬劣。

只杀他一人，治标不治本，对于现在的韩国当然不够。

如若能够将这些鬣狗背后最大、最凶狠的那条犬找出来解决掉，才是治本的办法。

苏阮看着锅里煮着的米粥，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肉干细细撕碎，扔到锅里一起焖煮。

有些恶人，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只是当他失去作用的时候，死去才该是他唯一的归宿。

许是嗅到了香味，门口一只小脑袋偷偷地探了出来。

如同一只想要偷吃的小仓鼠，眼睛一眨一眨地忽闪着，怯生生地看着苏阮的背影。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苏阮收起心思，轻笑着说道：“进来吧，粟儿，为师知道你在门外。”

“嗯……”嬴子粟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捏着衣角，低着头走了进来。

看着嬴子粟一副扭扭捏捏，仿佛做错事地样子，苏阮一阵好笑。

忍不住逗弄可爱的小徒儿，板着脸看着她。

见到苏阮严肃的表情，嬴子粟慌乱的辩解道：“弟子不敢奢求，只是奶奶年纪大了，粟儿想……”苏阮抬手默默地摸了摸嬴子粟的头，打断了她的话。

看着小徒弟紧紧抿着嘴唇，苏阮意识一阵恍惚。

嬴子粟纵然再乖巧懂事，也只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煮粥用的半斗米己经是粟儿家里最后的半斗米了。

若非前几日有好心人送来了一斗米，恐怕……苏阮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放在嬴子粟的手心，柔声说道：“师父怎么会不给你吃呢？

粟儿，你放心，只要师父在你身边，粟儿就不会受到任何的委屈。

这是师父对粟儿的承诺，师父会保护好你的。”

嬴子粟看着师父放在自己手心的玉佩，又不安地抬头看了看苏阮。

苏阮脸上温柔地笑意将女孩内心的彷徨和不安逐渐驱散。

嬴子粟清澈的眼中蓄满了泪水，笑着抱住了苏阮。

“粟儿知道了……谢谢师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在独自返回新郑的路上，韩非仔细品味着几个时辰前和苏阮的对话。

“天下将白啊……”韩非悠哉悠哉地晃着手里的酒壶，越是跟这位来历不明的“掌柜先生”交流，韩非就越是觉得苏阮的野心不小。

管他呢。

韩非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拿过酒壶，仰头便倒。

不料，韩非挺着脖子等了半天，却没有一滴酒水流到嘴里。

韩非看着己经见底的酒壶，发出一声哀嚎：“我这一壶好酒都被他倒在沙子里了？

一点都没有了？

真是造孽啊！”

“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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