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烧七（1）

爹埋在土里的第四天一大早，我就听到妈起来了，拿了柴火进厨房。

我心中的一阵欣喜，觉得妈离开了那张的床，一下子活过来了，又是我以前的妈妈了。

“妈，你要做什么，外婆说了你得躺着，不可以干活的。”

哥也听到了动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拖了鞋子，边走边穿着衣服往厨房去 。天空还是灰黑色的，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厨房里亮着火光。

“给你做个鸡蛋瘦肉炒饭吧，记得要去老师那里热一热再吃，不然会肚子疼的啊。”

妈没有回答哥的问题，手里拿着两个鸡蛋，脚边还放着一碗吃了好几天的剩肉。

“我不去！”

我哥抱着手，昂起头，撅着嘴说道。

“家里的事是大人的事情，读书学习才是你的事儿，知道吧。你爹在不在都是一样的，屋子里还有我的。听话啊，月子里没有做不得事的，妈好好的，那也不疼那也不痒的。”

母亲抬起脸，慈爱地看着哥哥。

“才不是呢，你看看，你的脸上都没有肉了，蜡黄蜡黄的，眼睛都凹下去了。外婆说了要脸色红润了人才算缓过来的，而且月子至少得坐满一个月。我说过的，要照顾你和弟弟妹妹的。”

哥哥说着上前拿走了妈手里的鸡蛋，慎重地放进了橱柜里，低着头数了数。我和他昨天晚上已经数过了，还剩下二十八个，妈一天吃两个，不肯多吃。

“怎么不听话了，你还是小孩子，孩子就是上学，不是在家干活的。听我的话，赶紧去洗脸。”

母亲有些生气地站起来说道，起身去拿了猪油和昨晚的剩饭来。

哥的胸脯起伏着，脸涨得通红。

“我知道阿林是心疼妈，但是这时候你得听从妈的安排。你的学业才是最重要的，妈不会勉强自己，让自己的身体垮下的，我们还有好长的日子要过下去的。只是你们一定一定要上好学，要出人头地，知道吗。妈和你们分工合作，我照顾好家里，当然了你们得空也帮着我。你带着妹妹好好上学，长大了一定要有能力，才不会教人欺负，才不会白白的丢了命。明白了吗？”

妈放下勺子，拉我坐在一旁，仰着脸对哥说道。

“我听你的，妈妈，今天就去。鸡蛋我不要，肉也不要，多些米饭就可以了。”

哥低下头轻声说道，走到门口看了看用来装水的大缸。拿了挑水的扁担，将两只到我腰部的黑色胶桶分别挂在两个钩子上。

“半桶你也挑不了的，一边一盆水就够了。”

妈知道不让哥做好这些，他是不会放心去上学的。哥答应着，我端了一个小盆子跟在哥的后面，也想要尽一份力。

妈拿了手电筒给我们，嘱咐哥带我我，不可以玩水。她的眼神里透着股子悲凉和害怕，但也不能因此而不用水了。

我和哥顺着干涸的小溪往上走，大石块磕磕碰碰的，怎么走都拦着路。

水井里满满当当的，溢出了井口，这个点还没有人来挑水。

哥吩咐我拿着手电筒站在一旁的大桃树下，自己拿过盆子，往水桶里各自舀了三大盆水。

我数着一二三，制止他，告诉他：妈说了只可以挑两盆水，不然会得痨病的，长不高了，永远就只有那么高。

“不会，妈那是舍不得我们干重活才那么说呢。”

哥说着舀了小半盆水给我，让我走到前面，我看见他起身的时候晃荡了几下，那堆大大的桶到了他的膝盖处，马上就要给他压垮了。哥晃荡着走了几步，还是妥协了，将桶里的水倒出来了一些。

我的一盆水回到家门口只剩下盆底上一点点了。

妈和张巧丽站在院门口等着我们兄妹俩回来。一见到我，她就上前要去帮哥哥，巧丽姐接过我手里的水，哈哈大笑，说几乎一滴不剩了的，我很是失望。

哥倔强地扭开了头，还加快速度走了几步，我看到他的腿是摇晃着的，很快他就慢了下来，走到水缸前，费力地将水桶举高倒了下去。看了看水缸，还是可怜巴巴地只铺了一层。

“够了，我和妹妹就做饭吃用一点，猪也没养了，不用煮它吃的。赶紧上学去吧，不然要迟到了。”

妈催促着哥，进厨房将装满了炒饭的铁饭盒用布包装着递给了哥。

“等一下，我把牛奶挤了放着，冷了热一下再给弟弟吃。”

哥说着就拿起赶紧的铝盆往圈里头去了，张巧丽也跟了去。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听到村子里其他上学的孩子已经在村尾一惊一乍地相互吓唬着往下走了。

终于，哥将一切都准备停当，将白花花的牛奶放进了橱柜里，交代我用平日里用来煨药的小铁缸热牛奶，千叮咛万嘱咐地不能烫伤了自己，又左右巡视了一下家里，才拿起放在用竹子编的桌子上的布包，背起妈给他缝的书包，跟着张巧丽出门了。

“妈妈，哥哥好啰嗦，明明我什么都会，他还要说个不停。”

看着哥离开的背影，我毫不客气地对着妈抱怨道。我扬起头，看到她的眼睛里衬着火光亮晶晶的，嘴角却扯着笑容。

“妈妈，我也想跟着哥哥去上学。”

想到家里没了玩伴了，我就有些不开心了。

爹在的时候，村子里的小伙伴们时常来家里找我玩儿，现在，他们不但不来我家找我了，妈也不让我出去。我跟着哥去菜地里摘菜浇水，或是外出干什么事情的时候，人家见了我们就赶紧将大门关上了，生怕我们进去。

哥哥跟巧丽姐走了，我感到了无限的孤独和无聊。

“等到明年就可以上学了，一定要像哥一样，好好学习。这几天，就妈和弟弟陪你玩儿，好不好？”

妈温柔地拉起我的手，进了厨房，将火烧旺一些，煮了一碗糖水鸡蛋，分了一大半给我。

我期望妈赶紧好起来，不忍心吃她的鸡蛋，怕妈不高兴，只喝了几口甜汤。妈摸摸我的头，给我烙饼吃。我觉得这饼比这些天吃的那些肉好吃多了。

下午些时候，奶奶背了小半筐的东西过来了，说要准备给爹烧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