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苏落·二

是夜，寻归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的脑中充斥着白天所接收到的信息。

龙脉异动是什么？

为什么那个陌生男子称呼阿爹为宗司祭？

阿爹十五年前经历了什么事情？

九铭州真的要起纷乱了吗？

寻归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诸多大大的问号。

然而有一点他的内心十分明晰，那就是自己未来的生活将不再平静无波，剧变正在悄然酝酿。

一旁面壁假寐的阿爹似乎觉察到了寻归的异样，换了个姿势仰面而睡，然后轻声试探道：“寻归你睡了吗？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呢，阿爹，今夜我有些睡不着。

我在想这场雪什么时候能停？

我们未来的生活又将何去何从？”

寻归忧心忡忡地说着。

“你啊，真是少年老成，杞人忧天。”

“转眼间你都己经十三岁了，这么多年来虽有些波折坎坷，但你从小懂事沉稳也让阿爹我省了不少心。”

“阿爹明日便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不可能永远陪着你成长，总有一天阿爹我会先行一步，到时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阿爹语重心长地说道。

寻归没有作声，头偏向窗外静静望着这漫无边际的寒酥吹落山河。

“若是有一天阿爹不在了，无论是继续读书考取功名也好，还是习武参军建功立业也罢，或是传承老爹我的衣钵做一名相卜师亦可，今后的人生由你自己做出选择，只愿你能照顾好自己，每年给阿爹我上柱香报个平安……”说到此处阿爹的喉咙己有些哽咽，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寻归依旧没有出声，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双目微微泛红，眼眶中似有泪水在打转。

他明白，阿爹可能近期将会离开自己，离开这生活了十年的破旧小院，离开这安逸闲适的寒苏城，并且再也回不到自己的身边，一切皆为陌生男子口中的“因果”。

然而他不知如何开口，不知如何挽留自己的阿爹，也不知如何挖掘那段对话之后埋藏的真相。

从陌生男子登门拜访的那一刻起，他便觉得自己和阿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彼此之间产生了一道巨大鸿沟难以逾越。

“睡着了吗？”

阿爹喃喃道。

“睡着了也好啊……只愿此世的风雪永远不要落在你们的身上，这方天地的苦难由我们这些老家伙替你们背负……”寻归今夜又坠入了那个十几年间不断重现的梦境，朦胧间看到自己右手散发着明亮和煦的五彩霞光，耳畔似有一道轻柔的声音如轻烟般缭绕：“找到……我在……等着……”翌日清晨，寻归从梦中醒来，看到身旁仍然安稳入眠的阿爹，他的内心稍稍平复了些许，像往常一般洗漱洁面，劈柴生火，烧水造饭。

与往常不同的是，除了蒸上几个炊饼之外，寻归将昨日买回的春风醉也水浴温酒了。

寻归端着刚温好的炊饼、小菜和春风醉走向床榻，轻轻摇醒了睡眠中的阿爹道：“阿爹，起床洗漱吃早饭了！”

阿爹睁开了迷离的双眼，看到了温好的那壶春风醉，笑骂道：“臭小子，哪有人一大早起来就喝酒的，再说你这让我用馒头咸菜下酒是不是太寒碜了。”

“这样，你把酒留在灶上温着，等我一会儿去坊市里买一碟花生和一碟腊猪耳回来再喝。”

听到阿爹一会儿要出门，寻归心里咯噔一下，然后马上整理心情回复道：“要不然一会儿我陪着您老人家一起去？”

“不用不用，你在家里待着，这外面天寒地冻的，我一个人去就好。”

“记得给灶膛里添一些柴火，免得等会火熄了屋子里冷。”

说罢阿爹便披上了大袄向门外走去。

寻归总觉得心绪不宁，于是将灶膛里的柴火熄灭，悄悄跟上了阿爹的脚步。

只见阿爹先走进了柴房，从灰尘覆盖的地砖下刨出一个古旧的小木盒和收拾好的行囊，随后从墙角拿起了乌木杆，朝着寒苏城外走去。

寻归一路尾随来到了凝晶谷凇雾林当中。

由于林中的水汽饱和湿度较高，夏天时常雾气弥漫，行人在此处容易迷失方向，而到了冬天水汽附着在树枝结晶形成晶莹剔透的雾凇，整片树林变得如梦似幻，仿佛冰雪仙境一般，是远近闻名的私会胜地。

然而此刻，除了一片皑皑飞雪和完全被寒酥覆盖的凇雾林之外，只能模模糊糊地望见凝晶谷尽头有一座玄冰封禁的山洞。

阿爹在山洞前停住了脚步，随即手上掐起了法印，同时念起了口诀，不一会儿山洞入口的玄冰壁上浮现出了一道泛着蓝色华晕的光圈，然后迈步走进了光圈内。

随着阿爹的身影消失在玄冰壁内，光圈也同时收缩化为一个光点然后湮灭。

寻归方才藏身在树后目睹了发生的一切，他顿时惊呆了，心里想着：“难道阿爹是传说中的仙人，刚才是施展什么通天术法穿过了冰壁？”

由于刚才阿爹是背对着寻归，同时暴风雪遮蔽了视听，他并没有看清法印，也没有听清口诀。

寻归来到山洞前，用手抚摸着玄冰壁，找不到丝毫的缝隙或者施法的痕迹。

他接着用力的拍打着玄冰壁，并大声呼喊着：“阿爹，阿爹，你在里面吗，是我，寻归啊！”

他此刻有着一丝强烈的感觉，自己所追寻的真相，就在这堵厚重的玄冰壁后面。

然而，玄冰壁纹丝不动，也没有任何人给予他回应。

寻归不甘心地继续用拳头捶打着冰墙，明明答案就近在眼前，仿佛唾手可得，却又似乎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让人感到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他的拳锋被玄冰壁上锋利的晶刺划破，赤红的鲜血飞溅到冰墙上。

突然，玄冰壁盛放出璀璨刺目的白色光幕，将寻归笼罩在其中。

那个在梦境中反反复复缭绕在他耳边的声音再次浮现：“你想要......知晓......世界的本源吗？

哪怕......为此付出......所有？”

寻归犹豫了。

从出生到现在十三年光阴，他不过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少年，泯然于众生之中。

而眼下，他却意外获得了知晓世间奥秘的机会。

这对于此方世间生灵而言，既是一份无上的殊荣，也是一份沉重的负担。

权利和义务相伴相生，拥有了知晓世间真相的权利，往往伴随着承担了投身变革潮流的义务。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份资格，是否有这份能力，是否有这份心性，去见证一切。

这十三年来，他所真正在乎的，只有那一个简陋的算卦小摊，那一方破旧的灯火小院，还有那一张慈祥和善的沧桑面容。

然而这一切，包括他最敬爱的阿爹，因为这所谓龙脉异动的潮流裹挟，刹那间变得支离破碎。

他不希望、不愿意、不甘心就此失去他所珍视的一切。

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寻归用颤抖的声音回应道：“我......不愿意！”

突然，周身的时空仿佛静止了一般，唯有西周盛放的白光不断地收缩，随之演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渊虚空。

一双带有红色竖瞳的法眼浮现于虚空之中，接着一道沙哑的嗓音对他嘲笑道：“我嗅到了极品的贪欲......不过这样才有意思......尽情挣扎吧，变数之子，且看你最后......还剩多少可以失去......初次见面，权且当作送你一份见面礼，世人唤吾为寂幽......只要你仍在探寻真相，我们迟早有再次见面的一天......”随后，一抹黛紫色的元力没入寻归的识海，转瞬间一段段庞杂而陌生的记忆如同泉涌般在他的识海中喷薄而出。

由于短时间内获得了大量的记忆信息，寻归感到头痛欲裂，却因虚空的禁锢动弹不得，只能用放声叫喊舒缓不适：“啊！

啊！

我的头快炸了！

这......这些是......我前世的记忆......六合八荒......三皇五帝......春秋战国......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七下西洋......橘子洲头......天宫遨游......嗷！

我快撑不住了......”就在寻归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时，一阵柔和的白光将他从虚空召回了玄冰壁前。

飞溅在玄冰壁上的血迹，透出一抹赤金色的光辉，缓慢地在冰壁上移行成一圈难以辨别的铭文，随之铭文中心的玄冰壁冒出腾腾雾气，逐渐融化成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冰洞。

寻归则是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拳，再看了一眼缓缓融化的冰壁，用颤抖却带着坚毅的声音说道：“我......我是......宗......寻归......我要去找到真相......守护我所珍视的......一切！”

言罢，寻归迈着坚定的步伐，进入到了幽深的玄冰洞内......

小说《巡脉人》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