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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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直走向我，抬手替我抹去头上的汗珠。

“又水土不服了？”

4我仰脸朝他笑：“不过就是一点小事，这么远你还亲自过来一趟啊。”

陈嘉恒心疼的看着我：“我看看，都过敏了还想瞒着我……再说你的事对我来说都是头等大事。”

我抿唇甜蜜的任由他牵着：“儿子呢？”

“知道你出差这么多天，肯定想儿子了，给你带来了。

来的路太颠簸，秘书带着在县城旅店里等着呢。”

村长恍然大悟。

“陈老板，您和沈主任原来是两口子，真是太巧了！”

“不巧。”

陈嘉恒抬手揽住我的肩膀：“我是特意来支持我爱人工作的，扶贫助农。”

刚才还围着我羞辱的村民一片哗然。

“原来这娘们儿真是上面来的领导！”

“这老陆家的也太招笑了，人家有这么阔气的男人，怎么可能来勾引她家老陆……看见没，她家还有小轿车呢，多气派！”

村长尴尬的笑着：“都是误会，误会啊……是这帮村民有眼不识泰山，惊到了沈主任，我这个一村之长难辞其咎，给沈主任赔罪了。”

我淡淡一笑：“村长，都是咱们村民风淳朴，我看未必。

申报贫困村的材料我还要再核实一下，从长计议。”

村长脸都白了，还想说点什么挽回，被陈嘉恒手势打断。

“村长，我爱人身体不适，我先带她回县里休息，合作的事以后再谈。”

陆长青失魂落魄的看着我：“你已经结婚了？”

这没什么好瞒着的，我平静点头：“对，我儿子都七岁了，计划生育，城里一家只能生一个。”

我和陈嘉恒是大学同学。

他出身书香世家，家里在建国初就已经与很多直系在各个位置担任要务。

我和他日久生情，爱情故事细水长流。

他的家庭并没有在意我出身普通。

毕业后，我考入机关工作，他抓住经济改革时机，选择从商。

曾经我以为婚姻是坟墓，嫁给陈嘉恒后我才明白，婚姻也可以是充满幸福和期待的。

见过陈嘉恒爱我的模样，我终于意识到，原来陆长青对我从未有情。

我头也不回和陈嘉恒上车就要离开，陆长青张开手臂挡在车前。

透过前挡风玻璃，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双眼通红。

陈嘉恒吃味地捏了捏我的手：“姓陆……是你那个前男友？”

不想这个大醋坛子借题发挥，我连忙解释：“不是前男友，就是小时候的邻居，家里给定的亲事，不算数的。”

“雨禾，你说过你会等我回心转意的！”

陆长青在车外痛苦的喊道。

陈嘉恒顿时黑脸要下车，我按住他。

“算了，你别去了，我下车跟他说几句。”

我下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陆长青，你记错了。

这辈子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我把重音放在“这辈子”三个字上，别人或许不在意，但陆长青一定听得懂。

果然他脸色倏地煞白，眼角含泪不甘的嗫嚅着：“雨禾，你了解你，你是最死心眼的，就算是互相折磨，你也会缠着我一辈子的！”

我叹了口气。

陆长青怎么就不明白，上辈子的沈雨禾才会这么傻。

重生后的沈雨禾，早就决定了不再重蹈覆辙。

“陆长青，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曾经说过的话怎么能算数呢？”

“你下乡时选择瞒着我和张秋芳在一起，那时我们的命运就已经有了定数。

你为了她放弃回城扎根农村，就代表我们从此以后再无交集了。”

张秋芳急切的拉住陆长青：“长青，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嫁给你那么多年，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你可不能因为沈雨禾发达了就抛弃糟糠！”

陆长青愤怒的甩开她，朝我怒吼：“我会和张秋芳在一起是因为我刚一到青年点，你就在城里和别的男人打得火热！

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连封信都不给我写！”

听完他的话我顿时震惊了，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但我不会让他污蔑我。

“你从哪听说我有别的男人了？

陆长青，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了解吗？

还有信！

我每周都会给你寄信，你难道一封都没有收到吗？”

“秋芳告诉我的！

她说青年点别人都这么传，怕我脸上过不去才瞒着我——”陆长青回答的笃定，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而一旁的张秋芳额头上密密麻麻冒出一层冷汗，眼神闪烁不定，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秋芳！

雨禾写给我的信，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你说！”

听到质问，张秋凤慌乱的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哆嗦着哭求：“我错了长青，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才这么做的！”

知道真相的陆长青如遭晴天霹雳，愣在原地。

他整个人像被抽去了脊梁，一个踉跄差点瘫倒在地。

“原来你从来都没有背叛过我……不可能的……我走了那么久，你那么优秀，以前就有不少男同学想追你……”原本对陆长青，我并无多少恨，他不爱我并不是什么滔天大错。

可现在，真相残酷摆在眼前，我只有苦笑，对心里最后一丝曾经的怀念做无声的道别。

“陆长青，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就因为别人随随便便地诋毁造谣你就可以怀疑我吗？”

“雨禾……你听我说——”他把气都撒在张秋芳身上，上去就是两个重重的耳光，打得张秋芳口鼻喷血，又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孩他爸！

别打了啊！”

张秋芳痛苦的哀嚎，陆长青被村民拉住。

我看着眼前的面目狰狞的男人，内心只有厌恶和失望，再也想不起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纯真少年郎。

叹了口气，我转身想走。

陆长青着急的甩开众人，喊我：“雨禾，我们俩有误会！

你不要走，我们重新开始！”

我嘲讽嗤笑：“陆长青，你可真没种。

你和张秋芳结婚前的事，你要是不想，她一个女人能扒了你的裤子么？”

“归根结底还是你意志不坚定。”

陆长青眼神空洞的没有一丝交集，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雨禾，你骗我……你还爱我，不然你不会特意为了见我，来这里。”

我摇了摇头：“我早就忘了你在这里了。”

5我以为这辈子，我和陆长青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可第二天一早，我就在县城的旅店见到了他。

他衣衫凌乱，头发蓬乱，鞋子完全爆开，露出黑黢黢、满是泥污的脚趾。

“雨禾，我就猜到你会住在这里，我走了一夜，天亮才走过来，就是这个看门的不肯告诉我你住在哪个房间，我一直在这等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我特意给你买的，你以前最喜欢了。”

我没有接，淡淡道：“谢谢，不用了，我吃过早饭了。”

陆长青也不恼，把红薯塞在我手里，脸上一直带着笑：“那你就拿着饿了再吃。”

我把袋子用力扔在地上，冷冷地看着他。

“陆长青，我早就不爱吃什么烤红薯了！

我现在喜欢的是西餐、意面、汉堡还有披萨！

我早就变了！”

陆长青眼神迷茫，不知所措道：“那是什么……我不知道……”很快他又振作起来：“雨禾，就算你口味变了，但我相信，你对我的感情不会变的！”

“你没有忘记我们的过去，你一定还爱我对不对？”

我不明白上辈子为了陈秋芳一辈子郁郁寡欢的情种，这辈子已经得偿所愿了，为什么还要纠缠着我。

“陆长青，我的确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过去，可那又代表什么？

我现在已经有了幸福的婚姻，爱我的丈夫懂事的儿子，我和你不可能了！”

陆长青闻言兴奋的抓住我：“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不会忘记！

我们上辈子在一起几十年，难道比不过你现在丈夫区区十几年么？”

我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

“陆长青，我们那几十年的婚姻是怎么过得你都忘了么？

你给我带来的只有漠视和冷暴力，到死我连个养老送终的孩子都没留下，一辈子孤苦伶仃。

我记得也是为了提醒自己，重来一次长点记性，不要重蹈覆辙！”

陆长青满脸愧疚，声音带着懊悔。

“我……是我对不起你。

其实我心里早就后悔了，当时只是觉得这辈子不能再辜负张秋芳，没想到咱俩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她从中作梗。”

他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白照片，上面是十七岁时的我。

“雨禾，这些年在农村，我心里一直想着你，你的照片我时刻带在身上，你在我心里还是过去那个纯洁无瑕的小女孩。”

我无语的想翻白眼。

两辈子陆长青始终在给自己凹深情的人设，上辈天天拿着张秋芳的照片抹眼泪，这辈子又攥着我的照片不撒手。

始终辜负着身边的人。

“雨禾，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些年其实我早就后悔了，农村的生活太苦了，天不亮就得下地干活。

我无数次想回来找你，又怕你不肯原谅我，一直没勇气。”

“现在我实在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了，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我保证我会一心一意好好爱你！”

听着陆长青的剖白，我心里毫无一丝波澜：“我早就有新生活了，身边也有了珍惜我的人，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你也别再来打扰我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平静道：“感谢你这辈子不娶之恩，我才能彻底放弃你，去念书考学，过全新的人生。

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我爱人尊重我爱护我，跟他在一起我不用放弃自我。”

陆长青满眼不甘：“你真的连一点机会都不肯吗？”

我坚定摇头：“陆长青，你还没有意识到么，如今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云泥之别，懂么？”

他留下痛苦的眼泪：“雨禾，你从小就比我优秀，曾经我患得患失，总觉得你喜欢像个梦一样，这才听信张秋芳的谎话，和她在一起还有了孩子。”

“一步错步步错，和她结婚后我就后悔了，她是那么的粗鄙，怎么和你相提并论！”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么，趁年轻我们还可以生一个，我愿意给你一个孩子，或者你可以把你和他的孩子带来，我可以视如己出。”

我皱眉厌恶地看着他：“陆长青，你搞清楚点，我和你从重生回来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关系了，彻底结束了。”

“请你别再打扰我了。”

若不是这次重逢，我还真的以为陆长青对张秋芳是爱。

这一世分开时，我心里虽然有怨，可也是真心实意祝福他们这次可以不留遗憾，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现在我明白了，陆长青根本不爱任何人，无论和谁在一起，他都会后悔。

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自私自利的懦弱男人。

无论是上辈子的我，还是这辈子张秋芳，终究都是错付。

陆长青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却没有再给他机会，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留下他呆呆愣在原地，望着我离开的背影，满心怅惘。

6我回京后，陆长青再也没有来打扰过我。

之后几次下乡巡查，我为了避嫌，并没有跟去。

没过多久，调研回来的同事给我带回了消息。

张秋芳死了。

这些年她身上一直多少有些小毛病，村里的卫生所设备简陋，医生也没有经验，只能开些止疼药暂时缓解。

这次她干农活时晕倒在地里，陆长青和几个村里壮汉赶着牛车把她送进县里医院。

送来的太晚，已经是癌症晚期，治疗已经无济于事。

陆长青不想浪费给儿子娶媳妇的钱，又把她拉回家。

张秋芳病情恶化的很快，没几天就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原本富态的身材骨瘦嶙峋。

每天吊着一口气躺在昏暗潮湿的土坯房里，痛苦不堪。

同事唏嘘道：“他男人真狠啊，硬是不肯花一分钱给她看病，连止疼药都不肯给她。

你是没看见她疼起来，哐哐撞墙，一直惨叫——”又叹气：“死了也好，是个解脱，太遭罪了！”

听着同事感慨的描述，我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眼中有怜悯也有遗憾。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曾经她与我针锋相对的画面。

如今人都不在了，那些过往的恩怨都化作云烟，只剩下对她遭遇的不忍。

她的确曾经对我做过很多错事，但毕竟都是女人。

张秋芳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也不过是爱上了陆长青这样一个自私冷漠的男人罢了。

只是没想到，陆长青竟然会如此冷血，再怎么说张秋芳也跟了他多年，为他生儿育女，他竟然狠得下心眼睁睁看着她痛苦，故意熬死她。

当初在村口，张秋芳造谣我生了恶疾，到底还是犯下了口孽，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

她的这些事，我再于心不忍，也只是一听而过，并未放在心上。

7千禧年，我路过小区门口，不经意抬眼，看到了熟悉又沧桑的身影。

陆长青穿着保安制服，头发稀疏凌乱，正站在街边指挥车辆。

身形佝偻消瘦，全然没了当年的精气神。

我微微一怔，五味杂陈，没想到会在京城再遇见他。

陆长青也看见我，刹那间，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双脚钉在原地，眼神慌乱地躲闪着。

他狼狈地搓着衣角，满心羞愧让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犹豫了几秒，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迈着略显僵硬的步子走过来。

“雨禾，好久不见，我一直很想找你，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

“张秋芳前几年得癌死了，我现在还是一个人了……我也来城里了，我们——”话没说完就被陈嘉恒打断。

他充满占有欲的把我一把拉到身边，嘲讽的看着陆长青：“我说，你当我也死吗？

没有镜子也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怎么还对别人的妻子有非分之想呢？”

陆长青没想到一直温文尔雅的陈嘉恒会如此直白的出言羞辱，本能瑟缩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

缓过神来，他努力扯了扯嘴角，干巴巴道：“雨禾，等我开了工资，休班的时候请你下馆子，我们叙叙旧……”我同他哪有什么旧可叙，但周围人多，我也不愿与他纠缠，随意点点头，拉着陈嘉恒离开。

走出去老远，陈嘉恒还气哼哼的。

“他约你，你怎么不拒绝他？

难道你也想和他再续前缘？

沈雨禾，我是你的人，你可得对我负责到底啊！

你要是真对我始乱终弃，我就……我就！”

我好笑的看着陈嘉恒，抬手捧起他的脸：“你就怎么样？

拉着我殉情么？”

“好啦，你才是我此生挚爱，我非常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咱俩可一定要白头到老。”

“我还等着，我老了你给我刷假牙呢！”

我的表白让陈嘉恒非常满意，喜不自胜地拉着我回家了。

接下来几天，碰到陆长青他总是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无奈保安纪律严明，我又总是目不斜视匆匆离开，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拦住我。

过了一段时间我出差回来，路过他站岗的岗亭，却不见他的身影。

我觉得奇怪，让家里的保姆去打听。

保姆回来一脸惋惜：“那个保安老陆，儿子进城打工把他也带来了，俩人都干保安，一个白班一个夜班，结果他儿子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学人家沾上赌瘾啦，欠了一屁股债跑了。”

“债主找上了门让他子债父偿，老陆糊涂啊，竟然尾随业主入室抢劫，被警察抓了！”

我愣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陆长青曾经的模样，怎么也无法把那个懦弱的男人和如今胆大包天敢以身试法的罪犯联系起来。

轻轻叹了口气，也只有感慨。

我托人打听到了陆长青的开庭时间，两鬓斑白的他在庭审上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法官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是鬼迷心窍了，现在真的知道错了！”

他竟然还天真的以为，无论做错了什么都能一键重来。

从庭审现场离开的我，再也没有听过陆长青的消息。

站在法院门口，我嘴角扬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回想起上辈子，我在无爱的婚姻里蹉跎一生，临死时的万念俱灰。

重生后，命运的齿轮因知识重新转动，我牢牢把握住了命运抛给我的橄榄枝。

这次，我终于收获了事业、家庭和爱情。

我望向停车场，深爱我的丈夫正在车里一边办公一边等待着我，毫无怨言。

我相信，属于我们的明天依旧会是无限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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