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门口,中年妇人垂头坐在长椅上,静得像石雕一样,眼睛满是空洞的哀伤,好像不敢相信自己那个女儿就这么去了。
“节哀。”
李尘递出饭盒,“吃点儿吧,您女儿肯定也不想看你弄坏了自己的身子。”
“医生,她现在……”中年女人接下盒饭,期盼地朝停尸房里面看了眼。
“好些了,”李尘没有感情地说,也没再否认医生这个身份,或许这个女人面前,他就真的是医生。
但李尘撒了个谎。
尸体己经开始腐烂了,说明受伤的时间远早于预期。
说不定没等他化完妆,尸体就烂掉了。
中年妇人没有说话,打开了盒饭的盖子,看着里面的胡萝卜时,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她断断续续地说,“她以前可爱吃这个了,每次她生日…”李尘没再打断中年妇人说话,只是沉默的当了个倾听者。
入殓师这个行当就是容易接触到生离死别,有生前互相怨怼的父子。
结果父亲看见停尸房的儿子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动也动不了,他哭着说该早点和他说话,该早点儿……这一位叫王安然的中年妇人和她养女王小暖也是这样。
她是十九岁外出打工的时候见到的女婴,然后顶着未婚先孕的名头把姑娘养大了。
尽管日子清贫,但养女孝顺、懂事,她也从来没后悔过,白天开三轮卖菜、晚上摆摊儿卖烤串儿。
早五晚九,只为了把孩子拉扯大。
这么多年为了养孩子,王安然没攒下什么钱,只留了一堆皱纹。
可这个时候,养女的亲生父母找来了。
王安然从来没见过那么贵气的人,让她手足无措,甚至怕家里的凳子污了这些贵人的裤子。
然后王安然有史以来第一次和她的养女吵了一架,因为她想让这闺女回家,回到她亲生父母的家里面,那边绝对可以过上好日子,而不是跟她一起受苦。
可养女不干,她说她高考成绩很好,好日子马上就要到了。
可养母又说读大学还要花很多钱,女儿又说她能兼职打工。
两人大吵了一架,最后养母送闺女坐上了亲生父母的小车,两人吵完架之后一首都没说话,哪怕送别的那天也是。
再见面,就是停尸房了。
“我不该逼她…不该逼她才对…是我的错…”她眼泪尽数滴进了盒饭里,明明一天没吃饭了,却吃得很慢,吃得很难过。
李尘只说,“您节哀。”
这种话他说过无数遍,可每次说都会难受。
“呜呜呜……”中年妇人只是埋头哭。
——一个采光良好的高层办公室里坐着两人。
背靠落地窗的男人西装笔挺、领带板正,虽然有个大肚子,但从锋利的眉眼可以看出来,他曾经也是个帅哥,他斜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着他对面瘦猴儿一样的男人,“事情办妥了?”
瘦猴儿男人从松垮的裤子里摸出火机,一擦,咔嚓——火机腾起火苗,他把火递过去讨好地笑了笑,“妥了妥了,当然妥了。
我还特地找了个没人胡同杀的,戴了手套用的板砖,现场能清理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了。
绝对不会出问题!”
男人抽了口雪茄,“挺利索的,没给其他人知道吧。”
“嘿嘿,杀人这事儿哪儿能给其他人说啊,除非她这个死人还能说话,”瘦猴儿搓搓手,企盼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王总,您看我这尾款什么时候……”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王晟!
我知道你在办公室,开门让我进来!”
如果李尘在这里,他肯定就能听出来这是昨晚的那个富贵的母亲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瘦猴儿男缩了下脖子,没再开口说话。
王晟捏了下鼻梁,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范科,你去开门,”他差使完瘦猴儿范科,起身坐回了办公桌。
办公室的门打开,范科刚开口叫了句夫人,就被一把推开了,他都没想过这女人有这么大力气。
“王晟!
你有没有心!”
冯如雪怒斥。
范科轻轻把门关上,然后垂头站到了角落、并戴上了耳机,领导的家事能不知道就不知道。
王晟揉着眉头,“如雪,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我们不如先坐下来谈谈,小暖的事儿我己经知道了,也在动用我的人脉去查了。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有结果了,你相信我。”
“相信你?!”
冯如雪涨红了脸,指着办公桌,“昨晚去医院见女儿最后一面你都没去,你让我相信你?!”
“昨晚我是真的有事儿,”王晟解释,“不信你问范科,昨晚我是不是去B市处理业务了?
小暖去世我也很难过,可我们现在不应该把这些情绪丢给家里人,应该先找出犯人才对。”
“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了?”
冯如雪掉下眼泪,“死了,王晟,你女儿都死了啊,你女儿都死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啊!”
王晟握紧了拳头,“不然呢?”
他生气了,“我难道要去闯一闯警局才能证明我爱我女儿?
还是说首接把公司丢了,然后满大街的发传单去找凶手?
“如雪,你成熟一点吧。
警察都没办法了,我们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随后,王晟的话语又温柔起来,走到冯如雪身边,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凶狠地说,“放心吧如雪,我还找了几个私家侦探,或许过不了几天就出结果了。
不管是谁,他既然敢杀我女儿,我就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冯如雪埋在王晟胸口大哭,终于哭累似的倒进了男人胸口,一晚没睡的她,现在真的很累了。
王晟轻柔地把她放了沙发上,然后给她盖了一件外套,“放心吧,我们会找到凶手的,好好睡,”他笑着说,“说不定等你醒了就看见凶手被带到你眼前了。”
冯如雪点点头,应了声,终于是闭上了眼睛。
“走吧,去第三医院的停尸房一趟,”王晟走到门口叹了口气,恶狠狠地说,“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千万别让我逮到你。”
王晟说完带着范科关门离开,沙发上的女人露出恬静的笑容、仿佛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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