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泠有些疑惑,她走到小姑娘身前,却没像前两日那样给她一钱。
“小姑娘,你这几天的钱是不够你娘治病吗?”
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娘没看病,钱被……被大牛哥拿走了,他说,等钱够了再给我。”
殷泠觉得这姑娘很有可能被骗了,等钱够再还,哪有这样的道理。
“姐姐,你可不可以,帮我娘看病?”她认出了面前的姐姐是第一天说给她娘看病的人。
小姑娘住的地方偏远,那个地方离乞丐窝近,她的钱应该是被那里的乞丐抢走了。
小房子是土砌的黄色,窗户已经坏了,向下倾斜着,房顶上不是瓦,而是几堆干草。
房子内只有两间,中间没有门。她母亲所处的房间很逼仄,两个人,一张床,再没地方放其他东西了。
床上的中年女子沉沉地睡着,身上盖了一张薄被,露出她枯黄干瘦的脸,上面有汗珠,她的呼吸很轻,不时咳嗽,但咳嗽的声音轻微。女子应该已经躺了好几天了,空气中却没有异味,应该是小姑娘的功劳。
小姑娘拉了自己的袖子给女子擦汗:“娘,二丫今天请来了一个姐姐帮您治病,您很快就可以好起来的。”
女子微微张口,似乎听见了二丫的声音想要回应,但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殷泠坐在床边上,为女子把脉,是风寒。
她吩咐二丫去烧热水,给女子喂了一颗药丸,展开自己身上的针灸包。
二丫娘的病情有点严重,光吃药已经不能治好了,需要辅以针灸。
殷泠手持银针,眼睛盯着穴位,仔细把银针一根一根插进皮肉,很快二丫娘的身上已经有了十几根银针……
等二丫再次进来,殷泠已经取下了银针,在自己的背篓里挑挑拣拣,递给了二丫几株药草,“把这些放水里煮一刻钟。”
一刻钟后,两人把药水盛来,替床上的人擦拭身体。
“姐姐,这样我娘的病就好了吗?”二丫忐忑地问。
“等下我再去抓些药,几副药下去再就好了。”
“姐姐,药钱……能宽限我些日子吗?”
“不用给了,我每天都会去采药,不差这点药。”殷泠哪里有多余的药,她采的药大多数都卖了,且不是所有的草药都能即采即用。现在去抓药,只能买。
“那,明天姐姐带上我,我给姐姐帮忙行不行?”小姑娘心思很好猜,定是为了报答她。
望着二丫希冀祈求的眼神,殷泠无法拒绝。
“好,那明早我来叫你。”
“二丫!你娘的病有救了!”门外传来稚嫩的童音。
二丫眼睛放光,“是大牛哥来了!”
从门外进来一个大概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几根稻草,身上的衣服挂满补丁,裤脚一长一短,脚上的布鞋露出了大拇指。他的脸上糊着黑色的锅灰,一双眼又黑又亮。
见到此人,二丫走到他身边,向殷泠介绍:“姐姐,这是大牛哥。”
看得出来,这两个孩子很是亲厚,想起二丫说大牛拿走的钱,殷泠意识到,她可能误会了大牛。
“大牛哥,这是大夫姐姐,她是来治娘的病的,她可厉害了,娘现在好多了。”
此时他们都在外面的那间房,大牛探头从门框里看了看二丫娘的情况,松了一口气。
大牛把握着的手摊开在殷泠面前,“大夫,多谢您来为婶婶治病,这是诊金。”
他的手心,躺着一两碎银和六枚铜钱。
“大牛哥,我不能要你的钱,姐姐答应了让我帮她采药。”二丫很是郑重地把大牛的手合上推回去,“我知道我这两日讨的钱是二百八十三钱,才没有你手里的那么多。”
殷泠没有收下钱,她在走时支开了二丫,单独留下大牛说话。
她弯下腰,无视大牛眼中的戒备,温柔地拿走了他头上的杂草。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拿走二丫的钱吗?”
“不关你的事。”大牛避开了她的眼睛,却又怕她生气,硬邦邦地补充道,“因为我怕二丫贪吃把钱花了。”
他在撒谎,连她这个没见过几面的人都能看出来二丫的纯善,她不可能拿母亲的救命钱去买吃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在防备她。
殷泠没继续问下去,在嘱咐了二丫几句话后离开。
时间回到现在。
在客栈门口的果然是二丫,离她不远处,大牛站在一辆牛车旁等着。
为了赶时间,大牛雇了辆牛车。等殷泠出来就启程。
二丫娘果然在呕吐,该第二次针灸了,殷泠放好随身的包裹,拿出银针。
“三日我会来第三次针灸,之后再喝两日汤药,平时多注意注意别吹风就行了。”
回去的路途也是做的牛车,只是陪同的人没有了二丫。
殷泠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大牛搭话,“你几岁了?你是怎么认识的二丫?你平时和二丫都玩些什么呢?”
他也并非什么事都不说,一路下来,殷泠还是知道了不少事情。
大牛今年十一岁,前两年他母亲去世了他和弟弟渡难来到这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二丫一家救了当时奄奄一息的他。他年纪小,又不会什么技能,于视沦落成为乞丐。一年半前二丫爹去城里做事,却不小心惹怒了贵人,被打得进气多出气少,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你为什么要拿走二丫的钱呢?”殷泠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二丫还小,我怕她贪吃把钱花了。你不知道,二丫很久没吃到糖葫芦了,她嘴肯定馋。”依旧是白日的回答,只是多说了两句。
她没再问了,而是看向了周围,在快到客栈时,她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蓝色的身影,托着伤腿走得很慢。他走的方向,正是客栈方向。
殷泠大声喊他:“许存阑!”
他听见了,朝周围望了一圈,视线定格在牛车上的她身上。
他冲她点了下头,在路边停下。
殷泠对大牛道:“大牛你先回去吧,我快到了,前面是我朋友我和他一起走。”
殷泠下了车,向许存阑跑去,她的银子回来了。
少女向他小跑来,眉眼弯弯,天边正在升起的月亮和路边房子透出的灯火勾勒出她的身形,闪着细碎的光,轻盈美丽。
殷泠在他面前站定,“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殷泠向后看,空荡的路上,马车已经远去,只有一个小小的单薄的身影在黑暗中孑行。
月上树梢,少年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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