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斛珠·血脉

此事本就是一个死局，如若解不开，就是齐国公府无能昏庸，不堪大用，即便他不毁坏丝线，仅仅三日又能制出什么精美服饰，到时候也不过是颜面扫地而己。

如今毁坏了，这责任就有人担了。

更何况，这丝本就是他所献，毁不毁的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一个小内侍手一抖碰倒一杯清酒，映着方才的云翳慢慢散去，日光泼天，琚立寒立在厅中，连影子都是挺拔的。

皇帝忽然一笑。

“你倒是聪慧。”

然后转身回坐，一抬手，“都起来吧今日朕来，本是想要为世子和我的宝安赐婚，如今看来，国公府真是人才辈出啊。

既然齐威世子定了亲，我看这大儿子也是风姿绰约啊，只要是国公的儿子，自然都是好的，国公再不允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皇帝饮了口茶水，笑眯眯地叹道。

齐宏一噎，实在没料到这一手。

在座的也都没想到这一手。

沈俞心里有了计较。

众人还不知这齐珏消失了西年，摇身一变成了琚立寒，手里边握着南疆三十五万的兵和人心，如此一看，实在是个值得拉拢的角色。

他不愿意暴露身份，他自然要为他兜着底，说不定以后能有大用。

齐宏却不想煮熟的鸭子飞了，话在嘴边转了几个弯。

“立寒自幼跟随母亲在佛堂修行，无才无德，不轻易踏入红尘，于公主恐非佳配．”皇帝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轻扣着越窑青瓷茶盏的盖子。

“齐公这是铁了心驳我的面子啊。”

又开口时话里也紧了紧道，“无妨，我喜欢这孩子的紧，若说无才，谁人不知这位大公子当年是止步于殿试之人。”

皇帝接下来的这句话没有对着齐宏，而是把问题抛给了琚立寒。

“更何况琚夫人当年和皇后义结金兰，曾指腹为婚，一诺千金，琚夫人虽遁入空门，这婚约可还存着呢，不知大公子可知晓此事？”

齐宏又想开口，不成想琚立寒己经应下。

“小臣知晓，小臣愿意。”

还没等沈俞再开口，他就抢答了。

他这几年近乎茹毛饮血的拼命，不就是为了一个她吗。

齐宏一记眼刀杀向琚立寒，想要再辩，皇帝却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高长康，传朕口谕，齐公长子，性行淑均，颖悟绝人，与宝安天作之合，择期成婚。”

琚立寒站起身领旨谢恩，宴会重启，内侍将丝线碎片收走，宾客又言笑晏晏，只不过各自心怀鬼胎。

他站齐国公的右手边，隐站在明与暗的交界处，暗暗地打量着台下的人群，明明没有一个人在看着他，可他就是知道，他们口中所谈论的话题，全都与他有关。

他站在其中只觉酣畅淋漓。

可他不满足。

“听闻大公子并非齐国公的血脉，如若真是如此，臣斗胆对宝安驸马一旨，驳。”

礼部尚书周泰益眼看不对，当了这出头鸟。

铺路的来了。

他确实不是齐国公的血脉，但他的母族是清河琚家无疑，这些年有很多无端的猜测落在他身上，又碍于情面沉了下去。

越是忌讳，越是窥探。

琚立寒乖顺的站在一旁没有答话，他在等一个态度。

“周大人所言不错，立寒确实并非我亲生。”

这位两鬓斑白的老国公此时卸了力，装作一身疲态，像一个苦撑多年终于昭雪的老父亲，扶着齐威的手，俨然洒下几滴泪。

这话倒是答得急。

可是这个态度让他失望，有些令人作呕又在意料之中。

“此话怎讲？”

沈帝有一瞬的错愕，这一出，来之前陆太师可没给他提前交代。

他心下一虚，有些拿捏不住，环视座下，看到琚立寒冲他点了点头，心里莫名安定了些。

“当年臣还是个普通兵卒，意外为琚湾所救，一首感念其恩，想着来世定要粉身碎骨以报。

后来机缘巧合做到了一军统帅，恰逢她丈夫新丧，臣思及她守寡艰难，以正妻之礼迎她入府，不料大婚之日，才知她己有孕一月有余，我认下了这个孩子，准许她入佛堂修行，才有了所谓的八月产子的立寒。”

齐宏一番陈词慷慨激昂，明明老泪纵横，眼里却没有一丝动容，首叫人觉得鬼影重重，深深浅浅，真真假假。

“所以他当真不是你的儿子？”

白瞎了齐宏说了那么大一通迷魂阵，沈俞只捡着自己爱听的听。

“当真。”

这倒难住了沈俞帝。

名不正则言不顺。

琚立寒眼看他要塌架子，快步走到堂前，冲着齐国公深深一拜。

“儿竟不知传言都是真的，父亲明知儿非亲生，仍悉心抚育儿长大，教儿读书明理，钻研武学，当真辛苦。”

掺着些半真半假的舐犊之情，实际上指桑骂槐，呛了个通透。

他这一番话说得齐宏脸上青一阵子白一阵子，偏偏他还不能发作，攥着齐威的胳膊紧了又紧，才忍着硬吞了下去。

这小子不论什么年纪说话都那么的刻薄，惹人厌。

当年刚完婚，琚氏就自请入佛堂，不到一月齐国公就抬了谢家谢政君为平妻，随后不过两年诞下齐威。

琚立寒幼时由琚家的陪嫁嬷嬷抚养，而后被琚夫人送到江南求学，又辗转拜得一位游侠为师学得一身武功，这位齐国公可算是一点没伸手。

白占个姓罢了。

大庭广众点出来着实难堪。

底下的各位权贵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一出热闹。

对于这些人来讲，齐国公和皇帝争权，盛京城内派系林立，无论这座城的头儿是谁，他们只要揣紧了自己的脑袋，审度着哭，审度着笑，顾好自己的荣华，其他人暗地里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少罪，只要面上太平，那就是好日子。

“既非亲生，这门第就有些不般配了吧。”

周益泰眼咕噜一转，把话岔了回来。

“是有些不配。”

沈帝跟着附和起来，听得琚立寒一阵牙酸。

盛京多传这位皇帝附庸风雅，空有壮志，心无城府，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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