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府

京中谢凌云谢小将军的威名无人不知。

十五岁时便率谢家亲兵剿匪平叛，战无不胜。

圣上发现他年纪轻轻便独有一番领兵之道，大善，于是他十六岁便奉旨接手了禁卫营的训练。

如今谢凌云虽无官职在身，却极得圣上赏识，又是镇国将军府唯一的嫡出男儿，未来定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镇国大将军。

-这厢谢凌云的队伍刚走，谢余便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初进将军府时，他便瞧见从凌云阁，也就是谢凌云住的院子，抬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听下人说，那是谢家最小的公子，比谢余都小上两岁，虽是庶出却也是将军宠爱的良妾所生。

领着他的下人笑得温和，说出的话却让这个刚踏进上层圈子的少年更惶惶不安。

“将军府中庶生子的命比家仆都轻贱，二公子看不顺眼就随意打杀了。”

谢凌云是狠戾的、无情的、阴晴不定的。

将军府中，要是得罪了这位主子，便是将军说情都无用。

经此一事，谢余连做了十来日的噩梦，梦中都是那具不知是死是活的血人，又梦到他变成了被人抬着的血人。

因此对谢凌云的畏惧生了根。

他那时出院子都蹑手蹑脚的，生怕撞见谢凌云。

不过谢凌云多数时间不在府中，是个万分难遇的主子，无事哪里见得着，谢余这才将恐惧淡忘。

如今恐惧又涌了上来，混杂着日夜反复的嫉妒与恨。

身后跟着的谢九看这小公子倒下，心想二公子对这小公子有几分青睐，他的职责除了监视大抵还得帮忙，便大步上前。

只是他刚走没几步，前面的少年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又抱了那只狗向门口方向走去。

既小公子不需要帮助，谢九又放缓脚步，远远地坠在他身后。

谢九看不到少年扭曲的脸。

谢余咬紧了牙关，面色狰狞，额头上的汗珠混着眼泪滚落滴入多多的皮毛中消失不见。

人世不公啊。

谢余怨恨自己那低贱的生母，怨恨发生在他身上一切的不平。

谢余的母亲临死时都不忘尽忠主之心，怕谢余的存在影响夫人以及夫人的孩子，竟想拖着他一起下地府。

谢余十分不解……她究竟是谁的母亲？

既然人生来便分三六九等，凭何他就该是最下等，那谢凌云又有何特殊该是最上等？

若是……他出生在夫人肚子里，那谢凌云拥有的一切都该是他的。

都该是他的。

待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赶到将军府门口，大门却己落了锁。

谢余气喘吁吁，说出的话也有气无力：“快开门。”

小奴才打量他一眼，仍稳稳坐着，懒散道：“你有牌子吗？”

“没有就回去，己经过了宵禁时间，”小奴才的声音骤然拔高，“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一个奴才也敢这么对主子说话，欺人太甚！

谢余气急了，当即放下多多，一把薅住这小奴才的衣领。

“你可知我是谁？”

那小奴才挥开他的手，轻蔑地笑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过是个未入谢家族谱的外室子。”

谢余捏紧拳头。

“就是将军府正经的庶出公子小姐都要给我面子……我娘可是孙嬷嬷！”

孙嬷嬷？

识时务者为俊杰，谢余立刻换了副脸色。

孙嬷嬷可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管着将军府的月例发放。

他这个外室子本就比其他庶子庶女少得二两月例，要再得罪孙嬷嬷，日子可不好过。

谢余强打出一个怪异的笑脸，从怀里掏出约莫半两碎银塞进小奴才手中：“麻烦通融一下，我真的有急事要出去。”

小奴才掂量一下手中碎银，收进袖中，缓和了态度，但仍坚持那副说辞。

“有事没事都不行，你得有牌子才行，这是府中的规矩。”

这时小奴才眼神落在多多身上：“卖狗啊？

你明日去也不急。”

“不是，它得病了得去瞧瞧……”小奴才看看他又看看多多，诧异问道：“给畜生瞧大夫？”

问完又哈哈大笑。

他只当谢余在同他说玩笑。

这时门外忽地传来门环的响动声。

小奴才提防着谢余，未曾开门，只高声喊道：“谁？”

门外是一道清甜的女声：“小栓子！

快开门！

大小姐回来了！”

这下名为小栓子的小奴才全然顾不上面前的谢余了。

他利索地拉出门栓打开大门，恭恭敬敬地行礼，语气也与刚才截然不同，谦卑地很：“问大小姐安，今日二公子己回了。”

清甜女声是个甜美水灵的丫鬟，门一开她便退到一边为身后的主子让出路来。

“小姐，小心台阶。”

谢余心道好机会。

那一身华贵青衣的女子刚半步迈进大门时，谢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多多向门外冲去。

越过门槛与那女子擦肩而过，他顿生窃喜。

下一秒这喜悦便被一支闪着寒光的箭截断了。

这一箭割下了谢余的一缕头发。

小栓子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诶，谁让你走的？”

“将军府的侍卫可都不是干吃饭的，没牌子就是不让出入，赶紧回去！”

谢余看着面前深深射入地面的利箭瞳孔颤抖，僵硬几秒，确认没有第二支箭射出后，他瑟缩着转头看向了将军府的大门。

小栓子看谢余没个反应，跨出府门预备将谢余拖进来，被站在一边的丫鬟小桃拉住了。

主子还未发话，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奴才自作主张。

月光的照耀下，站在中心位置的女子华服泛着璀璨的光彩。

她轻叹一声。

即便这个人是一心礼佛的母亲特意嘱咐她善待的，她也实在无心去管这些琐事。

偏偏今日不巧碰上了。

女子脚步一顿，转过身。

少年背对着她，过分纤瘦的腰身还在颤抖。

她本想着，让侍卫将人拖进府便罢了，少年恰在此时转头看了过来。

露出一双圆溜溜、盈满恐惧的琥珀色眼眸。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谢余。

一股莫名的酥麻感弥漫西肢百骸，她鬼迷心窍地开口询问：“怎么回事？”

小栓子迅速地讲述来龙去脉。

给狗看病？

她有些惊讶，尽管听起来有点荒唐，她还是招手唤了一旁的丫鬟过来。

“小桃。”

只这一声，那站在一旁的丫鬟小桃立刻就明白主子的意思。

小桃叫出几个隐在暗处的侍卫，将仍在颤抖的谢余连同他怀里的狗一并抬到门口的马车上，随后突然想起什么道：“小姐，奴再驶一辆马车……”女子却己缓步走向那辆马车。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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