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兰时从谢府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谢府门上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曳,她刚刚出门,便有两个小太监匆匆而来。
“宋小姐,您可算是出来了,奴婢可是好等啊。”这两人都是太后身边的小太监。
宋兰时没说话,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一圈,缓缓道:“难为两位公公等我……我家马车呢?”
街道上空荡荡,哪里还有宋家马车的影子?那两小太监揣袖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撵软轿,“太后娘娘请小姐入宫,天寒地冻的,奴婢便让您府上的马车先回去了。”
宫里的奴才惯会说话,宋兰时没了声响,同他们上了软轿。
太后的福寿宫挨着皇帝的乾元殿,是新皇上任后才修葺的。路过乾元殿,宋兰时便听见里头高亢清丽的歌声。
她闭了闭眼睛,想来是皇帝新得的娘子。
太后身子弱,福寿宫里火龙烧得旺些,宋兰时下了软轿,守门的小宫女的掀了门帘让她进去。
当朝太后周懿坐于正殿中,她虽神色懒怠,眉目之间却都是威严风霜,周身皆是上位者的气势。
“太后娘娘。”宋兰时跪拜于殿中,垂眸看着地面。
太后低沉地应了一声,“兰儿快起来,冬日地上凉,你身子本来就不好。”
她一说话,宫中的气氛便缓和不少,宋兰时应声起来,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
太后见她如此,喟叹一声道:“你这孩子平日里就是太过于规矩……来哀家这里。”
两人之间隔着珠帘,宋兰时走到珠帘外垂首不动。
“姑母这时候让兰儿入宫可是有何事要吩咐?”她生得单纯,装起傻来倒是浑然天成。
太后瞧她几眼,笑呵呵道:“哀家也是想和你谈谈心,你我姑侄两人怎么还要这般客气?”
她的手从珠帘中探出,缓缓带着宋兰时往里面走。
“你来时也听见了吧?皇帝宫里歌声绕梁,哀家老了,实在是休息不好。”
她这话仿佛只是随口抱怨,转而又道:“哀家听闻你今日去谢家府上了?可曾见到谢聿?”
她这般明明白白地表现出自己的心思,便是看准了宋兰时翻不出什么风浪,既然能十分掌控,又何必要虚与委蛇?
“是见过了,谢大人芝兰玉树。”
听到这话,太后哈哈笑了两声,抬手拍了拍宋兰时,“哀家就知道,谢卿风流,你们这些小姑娘哪有不喜欢的?”
“姑母是盼着你好,谢卿也是国之肱骨,若你是真心喜欢,姑母自然是要为你做这个主的。”
太后云淡风轻之间便定下了两人的婚事,看来是真的难以容忍谢聿了。
宋兰时低眉浅笑,只羞怯道:“我与谢大人只见过一面,尚且不知谢大人是否同我心意相通。”
见她一派小女儿姿态,太后笑道:“你是何等身份?明京中能同你想比的女儿家有多少?谢聿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宋兰时暗自踌躇,状似慌乱道:“姑母这是什么话,若是谢大人无法同我心意相通,我自然也是不愿意强求于他的。”
太后并未同她说过她此次婚嫁的意图,便是说只将她做一枚无需交流的棋子,她便要好好的做一枚棋子。
听到这话太后面色一变,勉强道:“既然如此,那哀家便帮你试一试他的心意。”
“年关将近,阿尔罕部族将来进贡,倒是陛下会召众大臣及家眷入宫会见,彼时且瞧瞧他对你的心意。”
宋兰时温顺答应,心中却有疑虑,阿尔罕部族今年来的格外早,往年也是要到年节之后方来进贡,现在听太后说法,怎么像是要同过年节?
不过此事不好问,她便又与太后一些闲话家常,太后道宫门已闭,便让她留宿宫中。
宫女来领她去留宿之处,路过乾元殿时却被拦住,皇帝宫中的女官道皇帝知道她入宫,想要同她叙叙旧。
宋兰时倒不知道自己同皇帝有何话要说,却也不能违令,便让宫女等着,自己入了乾元殿。
殿内还是歌声不断,方一进去便瞧见皇帝李平章赤着双足同歌姬娘子玩乐。
“陛下。”她福身见礼。李平章见她来,眼底倏然一亮,竟赤足前来扶她。
“兰儿妹妹可算是来了,母后宝贝你的紧,上次来竟不告诉朕一声。”他口中不停絮叨,真将宋兰时当做表妹了。
“陛下哪里话,您朝政繁忙,臣女怎么敢叨扰陛下。”
她微微动身,错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李平章似未察觉 ,自顾道:“你这是什么话?就算再忙,连抽空同妹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吗?何况政事向来有云程帮着朕……”
说到此处,他神色一动,好奇道:“妹妹今日去云程府上了?可曾见到人?”
宋兰时一怔,想起云程便是谢聿的字,匆忙回复,“只是寻常拜访,谢大人确实是在府上。”
她一说完,李平章便长叹口气,小孩子似的气恼道:“云程总是这般,今日将奏章都给朕看,还以为他有什么急事,哪想到竟然是和妹妹你去玩了。”
明京最大的波云诡异,在李平章这里竟然成了‘玩闹’。
宋兰时抿嘴无声,李平章见她不说话,便也没了兴致,讪讪道:“天色也晚了,妹妹你早些去休息吧。”
宋兰时顿觉高兴,拜退后便想出门,走到门口时却猛然停住,回过身来小声道:“陛下,乾元殿与福寿宫距离颇近,陛下还是小声些吧。”
李平章面对着她,脸色被烛火映得看不清,她听到一声低低地嗯,便也出了门。
宋兰时这段时间常住宫中,她熟门熟路地收拾自己,躺在床上时尚且在想若是如今睡着,是不是会再次变成谢聿身边的物品。
再睁眼时又是谢聿的书房。
果不其然!宋兰时暗自感叹自己的聪慧,她环顾书房,见谢聿在榻上看书,确定没人后便喊道:“谢聿!”
谢聿翻书的书一顿,目光在虚空中环顾,最后停留在书桌了。
他眸色深深,最后却露出一个笑来,揶揄道:“宋姑娘真是会挑选,你现在可是我最昂贵的一只狼毫笔。”
宋兰时:“……你看我很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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