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弟子御我深山老林，福耶祸耶？”被白慎初暗中使了眼色的二长老白慎泽心领神会，扮演了黑脸角色，率先发难。

郑雪贤千猜万想过多种开场白，唯独没有料到此种开局，因他已进入了岩山派弟子的角色，优越感已然产生。然而正在他错愕中紧急准备应变之策时，又一个小老头龇牙咧嘴地接着放炮了。

三长老白慎举看到一向沉稳的老二破天荒地冲锋在前，先是一怔，而后迅速反应过来，他这是得到了老大的授意，要给这忸忸怩怩的岩山派弟子一个下马威啊。这对于刚刚经历过孙字辈几次冲撞落得个不胜不败即使胜也不武下场的他而言，自然是一条好消息，等于是盟友自找上门了，只要他把握住机会把水给搅浑喽，把岩山派弟子这一阻力打压得分文不值，那么他的目的自然就会达到。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立即顺着二长老的话锋接着讥笑道：“岩山仙派，凡夫俗子所神往，虽只存在于道听途说，却也引得世人膜拜。名门高徒下凡我黄茂岭白家庄，必是我族之福了，二哥万不可唐突了仙门啊。”

我操，这来得不仅是下马威，还是连珠炮啊，又是质疑又是嘲讽的。郑雪贤暗暗心惊，却也明白越是不利的环境下，越要保持定力和自信，即使明知会输得很惨烈，也要在气势上压人一头。

于是他便依旧摆出一副人见人爱的笑容、大度释怀、包容一切、装腔作势地开始布场传教：“福祸皆有因、福祸皆为果，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敬神不畏神，请佛不佞佛。举头三尺有神明、心端身正夜独行。歹念恶胆引凶煞，百仙难渡愚昧人。哈哈，哈哈哈。”

此刻他狂而不癫的笑既是为了应个高人布道的景儿，也是自满于仓促之间竟能罗织出这许多至理名言来。

厅堂中，白氏一族五大慎字辈长老以及敬陪末座的候任族长、白慎初之长子、白思环白可凡儿女的父亲白永刻，便连聪慧玲珑的白可凡在听了郑雪贤的“高门之道”后皆是静默，不约而同地对此进行各不相同的解读。唯有武痴白慎竹，表情淡定无动于衷，似乎对这番高论不足为奇。若是让郑雪贤知道这位四长老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只专武学不问世事，压根就听不懂他说了啥，恐怕也会摇头抚额一声叹了。

白慎初细细品味后，得出精要乃在“百仙难渡愚昧人”上，不禁来了兴致，一如以往对待郑雪贤的礼敬态度，饶有心得似的说道：“百仙难渡愚昧人！真乃至理也！我等久居深山，终日为口腹之欲奔忙，穷尽视野，不过是头顶之天日夜月，也算当得起愚昧之称了。”

郑雪贤顿时心起一个咯噔，暗忖道：坏了，这小老头名为自堕，实际已是心有不悦了，这个头开得可真真是失败呀！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岂能收回？只能想尽办法穷尽口舌来自圆其说了。于是便道：“愚昧之人，世间多有。纵是智慧大家，在世人面前标榜通透、万事不离其所料，亦有愚昧之时。族长无需妄自菲薄，数旬朝夕，某对族长及所有乡亲已有所知，族长心胸广阔、智计无俦，也当得上是雄才大略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戴高帽的手段在郑雪贤眼里那是屡试不爽的，他不相信真的由面对恭维无动于衷的，更没有对拍在自己身上的马屁厌恶反感的。

果然白慎初的脸色好看了些，尽管变化着实细微，让人不易察觉。

“不知郑公子此次造访，又是所谓何事啊！”措辞虽有不耐烦，语气却蕴含友好。

“实不相瞒，某也是听闻山里骤起新奇事，觉得内中恐有蹊跷，这才冒昧而来，想听听诸位的见解。”郑雪贤切入正题，环视一圈，把众人的反应都收于眼底。只见他们都是波澜不惊，好像早已商议好应对之策似的。

白慎举也已察觉出大哥的心理变化，敏锐地意识到事态极有可能会朝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当下也是慌了神，脸色遽变，道：“我族之事份属内务，当由我族人定夺，纵然阁下乃是高门弟子，终是外人，以外人身份干涉我族内事，似乎于情不合吧。况且阁下尚不知事情来龙去脉，于我族何等干系重大，就妄言‘蹊跷’，岂是高门弟子之所为！”

郑雪贤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收获了意外之喜，所谓枪打出头鸟，有的时候按部就班沿着自己设计的道路一直往前走不一定会达到目的，但是找准实现目的途中最棘手的那个障碍，并把它给瓦解掉，反而更能实现目的。他不知道眼前这个老头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对自己横加指责，不过他却欣喜地知道，这个可爱的小老头，就是自己要调动所有经验和精力去围攻的对象，他有一种感觉，只要把这个小老头驳得哑口无言败下阵去，那他就可以实现自己的目的。

于是他便针锋相对地道：“这位长老所言甚是，不过常言道，见死不救等同谋命，某既蒙礼遇自当怀有报恩之心，眼看恩公就要陷入绝地却装作不知而抽身事外，与我师祖之教诲大相径庭，某岂能只念着自身之安危，而置师训和良知于不顾？”

说到此处，他略作停顿，又慈眉善目地道：“当然，这位长老所言亦有道理，身为外人，在尚未知晓局中之人意有何指、心向何处时，自不能大言不惭、故弄玄虚。冒言‘蹊跷’，的确是唐突了各位。不过，各位长老若是细细思量，某之所言‘蹊跷’，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哗众取宠吧。”

厅堂陷入沉默，白慎举似乎也已意识到方才言行多有失当之处，唯恐再激进的话，会暴露自己从而功亏一篑，于是便也收敛了些，不再做那跳梁小丑。

而此事的最大受害者白可凡，则是欣喜莫名，此时方已确定这个谜一样的高人子弟，是来救自己于水火的，她顺着郑雪贤的思路，心念电转便已明了自己该如何去应和。

于是便见白可凡如梦初醒般又惊又喜道：“高人果真一言惊醒梦中人，凡儿一直觉得此事疑点重重，却又不知疑在何处，经高人一点拨，凡儿终于明白，此事岂止蹊跷，简直就是阴谋诡计，还好众位叔祖小心沉稳，才不至酿成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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