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空气冷的刺骨,男子说出这番话时,身上的戾气收敛,目光纯澈的落在黎凰身上。
她仿佛被这目光灼伤,火速收回视线,冷嗤一声,理了理袖子在一旁坐下,“本宫连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里有几口人都不知晓,如何留能你在身边?”
“我没有名字。”
“无父无母之人,名字是很奢侈的东西。如你所见,我一无所有,干的是刀刃舔血的活计,能活到今日乃是上天眷顾。”
“公主若是愿意留下我,我是谁,叫什么,都听你的。”
少年语气平静,将自己掰开揉碎了的摊开在黎凰面前。
只等她一个回答。
黎凰愣了一瞬,这话——为何她听着会觉得难过?
就好像有人曾在她耳边跟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一般。
她深吸了口气,冰冷的气息直入肺腑,她这才稍微清醒些。
“本宫说过,不养闲人。”
“好。”
他没说别的,只是抱了抱拳,朝着黎凰行了一礼后,脚尖轻点,便纵身跃出视线。
这样的身手,只怕是慕风也不能及其十之一二。
少年离开后,黎凰也没多想,只以为是他知难而退。
然而到了夜里。黎凰早早的歇下。
突然,殿内突然‘砰’的一声传来,似乎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
黎凰本就没有睡熟,听闻动静,一个机灵起身。
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
她指着地上五花大绑的黑衣男子,惊讶的瞪大安静。
少年掏出一块干净帕子,满脸嫌弃的擦净手,淡然道:“昨日漏网的刺客。”
“什么?”黎凰震惊,“昨日的刺客不都灭口了?”
“昨日他在暗处指挥,逃离后我没去追。”
少年话不多,说完之后,一脚踹在那人小腹上,那人疼的五官都扭曲了,连忙蜷缩着身子求饶:“大爷饶命啊!昨日我们临时接到一笔生意,说是让我们截杀一人,那人报酬丰厚,我实在是没忍住,就应下了!”
可谁知那人要截杀的是当今长公主啊!
黎凰睡意瞬间褪去,眸底瞬间冷凝,“你又怎么知道本宫昨日会去安国公府?”
那人苦兮兮的抱住自己,痛苦道:“是雇主告知小人只需在那里等候的。小人也就是拿钱办事,哪里知道这马车里的人是公主殿下啊。”
其实即便没找到刺客,黎凰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从皇宫通往长公主府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不会有刺客会傻到在这条路上行刺。
而昨日她事先并未决定去平阳侯府。可这些人明显就是在通往平阳侯府的路上截杀她的。
所以幕后指使之人,只能是她身边熟悉她了解她的人。
除了黎楚楚,谁还能有这个胆量敢对她下手?
少年只看了黎凰一眼,只一眼,便仿佛看穿了黎凰心中所想。
“公主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
黎凰挑眉,颇有些意外的看向少年。
他倒是聪明。
这件事的真相即便是追究下去,就算是给这些人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攀咬公主。
所以黎凰本就没有打算刨根问底,只想着给些教训。
没想到这少年竟直接猜透她心中所想。
黎凰不紧不慢的收回视线,甩下两个字:“随你。”
“好。”
没有一个字的废话,男人直接拎起地上的人,拖死尸一样将人拖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殿内突然传来黎凰略有些低沉的嗓音:“从今日起,你叫宁柒。”
宁柒?
少年侧过头,只是一瞬间的迟疑,即便是反应过来黎凰是松口要留下自己,他的脸上也并没有浮现过多的欣喜,只云淡风轻的应了句:“好。”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
夜色如墨,天气冷的呼口气都能凝结成冰。
二公主府内,黎楚楚从浴桶中起身,下人连忙用毯子将她裹起来,尚未来得及更衣,突然,身后的浴桶中‘哗啦’一声。
黎楚楚猛地回头,登时‘啊’的一声,尖叫声响彻云霄。
“来人啊!快来人啊!”
……
次日一早。
黎凰刚起身,便见泠鸢满脸愤怒的冲了进来。
“怎么了,这一大清早的谁给你上气了?”
黎凰揉着眉心,好笑的瞥了眼脸都气红了的泠鸢询问道。
一提起这茶,泠鸢更是满肚子的怨气:“奴婢听闻昨日夜里,二公主沐浴时一只死耗子掉进了浴桶里,二公主被吓得不轻,连夜传召太医。也不知是哪儿来的传闻,非说是殿下您故意戏弄二公主,这才害了二公主受惊。”
死耗子?
这死耗子还挺会挑地方掉的。
黎凰扯起嘴角,无所谓的笑笑:“这种事早就该习惯了,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奴婢替殿下觉得委屈!每次二公主遇到什么灾什么难,就往您头上泼脏水,这些年您因为这些风言风语受了多少委屈?”
黎楚楚之所以敢这么堂而皇之的甩锅,无非是仗着有人护着她,即便那人还没回京,他也会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消息。
想到那人,黎凰的眸色黯淡下去。
再过十日,他应该就会回京了吧?
黎凰深吸了口气,平静道:“今日不必梳妆,去替我取一套简便的衣服来。”
往日里黎凰的妆容都是精致而华贵,处处透着长公主的气度,可今日她却不戴钗环,只简单的将墨发用一根绸缎束起。
天色尚未大亮,黎凰便独自来到演武场。
演武场的正中间,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玄袍墨发,玉树临风。
黎凰刚走到演武场,宁柒便察觉她的气息,他转过身,对上黎凰的视线。
少年容貌俊美,迎着晨曦的光,半边笼罩着一层淡淡光晕,如梦如幻。
“你怎么在这儿?”
黎凰顿住脚步,诧异的看着宁柒。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身上还有伤。昨日虽有一身玄色衣袍做遮掩,可黎凰的嗅觉天生灵敏,他身上的血腥味儿浓重,若不是杀了人,那就只能是他的伤口裂开了。那样重的伤,竟然还能爬起来?
宁柒没有理会黎凰的问题,转身从一旁的兵器架上取下一只长剑扔给她,“公主不是说不养闲人?”
“可本宫也没有打算虐待伤患。”
“这点伤不算什么。”宁柒神色淡然,的确看不出半点不对。可黎凰却明显察觉的到他的动作略有些迟缓,可他却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就好像那些伤不在自己身上一样。
黎凰走到他身前,他身上有股好闻的冷香,不似世家公子日常用的熏香,倒像是某种特殊环境里浸染,日久而成。
“疼吗?”
“无碍。”
黎凰眯起眸子,语气冷了几分:“本宫最讨厌撒谎的人。”
墨景湛睫毛一颤,抬眸看向黎凰。
“疼吗?”
黎凰再次问他。
少年蹙起眉,犹豫一瞬,竟鬼使神差的点:“疼。”
“疼就对了。”黎凰掏出一瓶药扔给他,说道:“既然要留在本宫身边,伤还是早些养好才是。”
“好。”
黎凰满意他的态度,交代完之后,便让他去换药。
虽说要重拾武艺,可她心知肚明这不是一件短期能完成的是,首先她要把这几年养的娇滴滴的身体改善一下。这些年为了做顾沉舟喜欢的女子,她学着端庄文静,将自己的喜好搁置一边,变成了自己都不喜欢的模样。
如今想来,只觉得可笑。
日头高升,天气微微有了些暖意。
云外楼今日高挂牌子,闭门歇业。
顶楼屋内,忽的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你说什么?你在公主府当侍卫?”
得亏云外楼隔音效果不错,否则以萧云澜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惊叫声,地底下埋着的祖宗都得给他吓醒了。
对面的美人塌上,少年身体微斜,指尖把玩着一只价值千金的琉璃盏,喉间溢出淡淡的一声嗯。
这不咸不淡的声音,却让萧云澜如遭雷劈,他顿时半跪在地,欲哭无泪道:“我的世子,您可是安王的儿子,三洲战神要是知道在京城地界,我把您照顾成这样,一定轮番来灭我的!不止三洲战神,天下学宫的弟子,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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