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慵懒的伸了下懒腰，他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已像冬眠般度过两个月假期的武元全然失去了活力。这也并非与开学毫无关联。虽说是一个新的阶段，武元倒怀着几分新奇，但也实在不想改变自己假期的作息。

武元和母亲搭乘着出租车赶到学校。学校看起来是这么威严，进到里面的人都要被剥夺一切权利而成为学习的机器，要时刻被一双眼睛盯着而失去所有隐私。武元想到这些不禁战栗，难道母亲真的这么狠毒要把她的儿子送去这么阴暗的地方？这倒不如说来到这里是武元的追求，初三那年的挑灯夜读全都是为了现在这个结果。

学校的门口已经有很多的家长和学生了。武元乘坐的出租车在堆满私家车的道路上艰难前行，车内的眼睛像雷达一样一刻不停歇的四处看着，似乎这是一片新大陆。与学生同行的家长说是学生似乎也不会有人误会，或许那正是他们的姐姐或者哥哥。武元看一眼母亲慈祥的脸庞，上面布满了褶皱，深黄皮肤在车厢看起来显得更加黑，而本该发黑的头发却已苍白，武元的母亲倒不至于被人认为是武元的姐姐，但或许看起来会更像奶奶。

武元下车后抱着自己的行李赶往宿舍。行李是用化肥袋子装起来的大红大紫的被褥，口袋没被扎住，里面的颜色显而易见。这是羞耻的颜色，哪个男孩子会用花花绿绿的被子呢？那不堪的化肥袋子又像是一道屏障，试图保护武元的心灵免受颜色的侵袭，但本身已经沉重的伤害了要保护的东西。武元一路走的很快，母亲几乎小跑起来。武元赶到宿舍，和母亲配合默契的铺好了床铺，他把装被褥的袋子压在了床底，那是谁也看不到的地方。

武元找到教室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一些家长，那些家长的头发染着稀奇古怪的颜色，烫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卷，看起来像一盆卷叶吊篮。母亲让武元在教室前排找个位置坐下。老师也已经在教室等待着了。这是一个中年男子，戴一副老花镜，身上穿着条纹衬衫，笑起来眉头上的皱纹已经很深了。家长们向老师介绍的孩子，说一些希望老师多多关心孩子的话，头发像打节拍一样，随着说话声摆动起伏。武元的母亲不想和老师攀谈，只向老师问了好。母亲告诉武元自己先走了，在这要听老师的话。武元点头回应了一下。

武元的旁边坐着一个女生，她正冲着门外的父母笑着，她让父母回去，别在外面一直站着了。

旁边的女生让武元变得拘谨起来。如果说这可能是第一次见面的原因，那更应该是武元心底的自尊心萌动了。假期的武元不需要在意任何东西，每天吃完饭，就去找发小或是等发小来找自己，他每天穿一件同样的衣服不会有人说什么，衣服脏兮兮的也不会有人嫌弃他，头发或者脸上抹了灰也只需要洗一下，而不会觉得这丢人。但现在情况都变了，武元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现在，他更多的在想自己的衣服，举止会不会惹得新同学讨厌。

教室的椅子上都已经坐满人，门外的家长只剩下几个，老师和最后几名家长交谈完之后，回到教室，向学生介绍起自己来。

“我姓尚，是你们的班主任，我教的科目是地理......”一如所有的老师在面对新同学时都会说的话，现在也是如此。

武元似乎在不久前才听过其他老师的介绍，那是在初三刚分班时。一年时间已经过去了，武元此前还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但一眨眼已经到了另一个新阶段。初三时武元的同桌也是一位女生，她修长的头发，还有那泛起笑意的脸庞浮现在武元的脑海里。武元随即发现自己笑出了声，他赶忙驱散这些回忆，又换上一副严肃的脸庞。老师的陈词也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下课铃声响起来了，它虽与武元初中学校的铃声不一样，但丝毫不影响它动听的旋律。

武元到达食堂的时候，已经排了一条近百步的长队。食堂现在成了刷卡买饭，而且还有不少的窗口。武元似乎觉得食堂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草场，自己则变成了一匹骏马，肆意的驰骋在这片广袤的自由之地——初中的食堂还是大锅饭，每周的菜品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难吃！那成了武元的阴影，他总害怕会再次体会到那样的味道。

武元先向饭卡冲了一百。武元的母亲刚开学时给了武元五百，让他购置一些生活用品，同时也对高中的境况不熟悉，多给了武元一些钱，能够面对一些突发情况或是一些必要支出。武元现在更像是一个狍子——他摇头晃脑的蹦跳着，看了每一个窗口的菜品。武元在玉盘珍羞中选择了一碗汤面，缓解一下因高兴和奔走带来的缺水感。

武元吃完饭已经接近一点半了，他没有回宿舍直接去了教室。

老师在上午已经告知了学生下午要军训。

虽已不是夏天，但太阳依旧火辣。武元跟着刚刚组建起来的班级来到操场，站在主席台的前方，等待着校长和一些其他的领导的到来。武元刚刚吃过饭，又被暖阳照耀着，睡意被大大激发。昨天的武元此时正在准备午睡呢，刚刚吃了母亲包的饺子，那是武元最喜欢的韭菜馅的，还有一锅排骨，武元大快朵颐。现在是什么，为什么要在太阳下站着，明明已经很累了却丝毫不能休息？开学的后劲现在才在武元身上显现出来。

起初武元以为开学就是把自己抛弃了两个月的学习重新捡起来而已。这也不难想象，一个平凡的学生考上县里重点高中，难免会获得长辈的夸奖。姐姐哥哥也都一直在说那些前途什么的武元向往的话。那稚嫩的武元在面对高中时还会做出什么心理准备吗？他恨不得像吃糖一样含在嘴里，谁都不许触碰这份美好。

教官整齐有序的站立在操场中央，在主席台领导的指示下，到达各自的位置。武元一班人在教官的指挥下来到了操场的最南边。那里有一排树木，还有两个石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阴凉和休息的地方，但其实更多的还是直接席地而坐。不久后那石凳上面还是坐上了人，他们的身体不适合参加军训。

武元内心纠结起来。称病也可以像他们一样休息，但始终没有举起手来向教官示意，随便放弃不是武元的做事风格。武元他总是愿意就一件事做到最后，哪怕旁人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武元若是认准了，就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或许这也是爱钻牛角尖。这份执着是要有的，但应像陈年的酒，存得住但也要有个度。

“稍息，立正，向右转......”武元听见教官一次次的重复着这些口令，时间随着汗水一点点的流逝掉了。

武元中考的时候以垫底的成绩考来现在这所学校，身上的衣服就是一件纯黑的短袖和一件的带点花纹的裤子，肤色因为假期在街上的奔跑已经偏土色了，厚厚的嘴唇遗传自他的父亲，那一对柳叶眼笑起来就只能看到一条线，但是武元还是幸福且幸运的，他的母亲温柔贤惠，他还有一个学习优异的姐姐，高中时代几乎以前几名的成绩结束了学业，而当时他姐姐就读的学校就是武元现在这所学校。

教官的声音响了起来：“解散”。学生们都向日葵一样，原本挺直的脑袋耷拉起来，他们用哀嚎来回应入学的的第一天。武元自不例外，一整个假期武元都没干过体力活，他身体已经吃不消这突如其来的训练。

晚饭时间的餐厅人满为患，武元将拿的杯子放在了一个空位置上，转身去了窗口排队买饭。队伍的最前面站着身材魁梧的一位同学，他和武元是一个班的。张凯窦留着当时高中禁止的棕黄色长头发，贴近耳朵边的头发烫成了卷的，鼻子的轮廓很突出，还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军训时身体像大理石桌面一样板正，解散时又一直说说笑笑的他在班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买完饭后，餐桌上已经都坐上了人，他就近和一个女生坐在了一起。这位女生吃饭的时候总是会瞥向张凯窦，或许是嫌弃，谁会接受另一个异性一声不吭的坐在自己身边，但武元在眼神里看出了爱慕。武元把目光移到了张凯窦的身上，像漫画人物一般清晰地轮廓一点也不严肃，五官在不同神经的调度下显得平易近人。衣服不像其他男生全身黑白灰——上身一件浅黄色短袖，下身搭配一件牛仔短裤，在人群中很容易认出。

吃过饭后，武元回到了宿舍，晚上的时间是留给学生整理内务的。宿舍是一个八人间，贴着侧面墙有四张上下铺的床，一个四方桌在最里面，桌子上随意的摆放着几个水杯和牙刷，桌子的上方有一个不小的推拉窗。武元在靠窗左边的下铺。两张床的中间放有一个柜子，用来摆放衣服和一些其他的杂物。平时的洗漱是去走廊尽头的一个公共的卫生间。

武元脱去外套躺在自己的床上，一会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当生活遇到坎坷的时候，睡觉是很好的一味药，当第二天的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清爽的心情足够跨过任何坎坷。武元也已经很疲劳了，借着梦境或许可以再次感受一下家的温暖。

宿舍里一些谈话声吵醒了武元。武元没有睁开眼睛，不很久声音慢慢平息了，武元又进入睡眠。

武元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宿舍的大爷正在借助哨子的尖锐声唤醒每一个还沉浸在梦乡里的人。武元穿上那件不知什么时候买的防晒外套，大概是在初三那年吧，现在穿上已经有点紧身。走出宿舍，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武元眯起眼来看着刺眼的阳光，他想着这是第几天来到这个陌生的学校，不记得了。第几天也并不重要。如今武元已经来到了这座学校，原本对高中的美好幻想似乎与现在这所高中无关，更准确的说是现在新的阶段并没让武元感觉到与之前生活有什么不同。详细说来是有不同的，餐厅的饭菜可以选择，午休时能够回宿舍这可是初中没有的。

宿舍的其他的同学已经走在武元前面，武元没有跟着他们一块出宿舍。他穿着昨天已经被汗浸湿的衣服，他不想换掉这件衣服，其他的衣服都已经洗的很旧了，失去了光泽。武元的一身着装若是一个人走的话或许还不会显得多么“土”，但若是跟着其他人一块，那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学生最好的一面都在开学之际了。

武元开学之初是想买些新衣服的，但总觉得自己的衣服还够穿，也不想占用宝贵的假期出门购物。一拖再拖之际就已经来到了学校，发觉肌肤无所遮拦的时候已经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武元吃过饭去教学楼打了水，直接奔去了操场。操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他们三三两两的围在了一起。武元觉得此时自己的身边也需要一个人组个伴，才能融入这操场的的氛围，而一个人呆在这似乎会招致来异样的眼光，还有那无声的诋毁。

武元慌慌张张的环视着同班同学，想要寻找一个像自己一样需要搭伴的人。寻找之际武元发现似乎没人注意孤零零站着的自己，更谈不上会引来别人的注视。这倒让武元安心，不至于为一个人的境况发窘。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问题，与武元同时入校的人都已经认识了新的同学，而武元仍像白纸一样还没有留下任何高中的痕迹。武元想起了自己的同桌，现在已有一些后悔，在这敏感的年纪，与女生接触怕是会招来不小的麻烦，不然他现在最起码有一个同桌可以交谈一下。武元显然忘记了自己的舍友，尽管与他们还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

“稍息。立正。齐步走......”

今天的休息时间似乎延后了，而且好像变得更短了。

武元的膝盖处已经隐隐作痛了，他在听到解散的声音时，就地坐了下来。

现在武元没有像昨天的那般困意，倒也有心思观察起同学来。周围的女学生们大都显得很精致，或许是化妆后的缘故，或许是武元邋遢的性格看什么都觉得精致。穿的衣服风格也较多，女性的魅力在衣物间传播出来；男生大都是白色体恤和浅色短裤，穿衣尽量避免太阳的热量。

周围响起的喊叫声让武元把目光转移到了张凯窦的身上，他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你别小声哼哼了，大点声唱嘛。”

“对呀，我们都听到了很好听的。”

几个女生正起哄让张凯窦唱歌。武元对这样的场景感到疑惑，仅仅是才认识了不到两天而已，已经这般融洽了吗！更让武元不解的是，男女生这样的行为真的不会引起什么异样的眼光吗？不过这一举动确实加快了班级组建的节奏，周围的同学都或站或坐的听着张凯窦哼唱，还有女生在下面小声的跟唱着。

武元也很喜欢音乐，他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武元觉得音乐是平淡生活的添味剂，当生活过于乏味时，不妨听一首诗和远方的歌曲，若是生活烦躁起来，那平静甜美的音乐则能安慰干枯的心。

不过武元也总认为自己不该喜欢音乐。此前每每在教室或者宿舍唱歌时总会引来不同的嘲笑声，那五音不全的歌声确实不能轻易让人接受。若听到余音绕梁的歌曲而不能跟之哼唱，对歌曲似乎也是一种不敬。

武元对张凯窦投以羡慕的眼光，这不怯场的勇气和优美的歌声都让武元感到人差异之大。人生是需要观众的，诸如此这样的出彩瞬间，如若只孤身一人，那也谈不上有什么成就感。武元尽管自认为自己的歌声吸引不了任何人，但仍希望有一位忠实的听众能分享一下这份声音。更多的应该是分享一下歌曲中的感情。

听歌的人群中退出来一个人，这是武元的舍友。

王叶篁走过来坐到武元身边说道：“咱们班那个男生唱歌真好听。”

王叶篁不高的身材，四肢却很结实，面部因为血管旺盛，让人感觉一直脸红着，他的头发就是当时普遍的平头，身上的穿着也很朴素，一副认真老实的学生样。

武元笑着点点头。这个场景武元多次幻想过——在一个微风和煦的傍晚或是黄昏，手拿一把吉他，拉着那一位听众，或者说是知己更好，坐在一片大草坪上，对酒当歌。武元恍惚间看到坐在人群中央的是他自己，周围男生女生们手挽着手随着武元的音乐舞动。

“真好。”

“什么好呀。”王叶篁对武元突然说出的这句话感到疑惑。

“我想的挺好的。”

武元和王叶篁坐在一块感觉很舒适，王叶篁并不会追问，也不会对武元说的话置之不理。武元和王叶篁之间保持着刚认识时的距离感。

武元再次看向张凯窦的时候，旁边一个似曾相识的女生在注视着张凯窦——那不是昨天在食堂坐在张凯窦旁边的那个女生嘛。

今天军训结束后，班主任吆喝着吃完饭要回教室上自习。他已经根据升学考试的成绩给班级排好了座次。

武元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教室，不禁感叹时间的流逝。那个曾经熟悉的教室已经离武元很遥远了，若是再次回到那间教室，会不会看到一如当初武元的那种稚嫩的脸庞。现在这个即将熟悉起来的教室原本又有着什么样的面孔呢，他们是否还想再次回到这间教室呢？周围安静的环境使武元的思绪飘忽起来。

武元坐在紧靠讲台的位置，翻看着几本刚发下来的书。教室不时响起翻弄笔盒的声音，偶尔响起一阵说话声。

武元的新同桌是一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男生，他黑色的短发中已经出现了丝丝白发，带着一副黑色粗边框眼睛，显得更加博学，一双水润的双手，让人联想不到这双手长在男人的身上。武元看到他课本上的姓名一栏写着孙杨雄。

孙杨雄正摆弄着自己各式各样的文具。他或许看到了武元的视线看向这边，转头问一下武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孙杨雄拿着一个类似胶囊的东西。武元感到自己受到了冒犯，一股嫌弃的心情涌上来。可能是孙杨雄的语气让武元觉得这是挑衅，不过似乎更是因为武元敏感的性格。

对于那些越是重视，越是热爱的东西，牵扯到它的话题就越是敏感。

武元大概能猜出那胶囊状的东西是一支伸缩笔。这无非是在笔的基础上融入一些可以玩弄的乐趣，枯燥的课堂倘若只一昧的听讲，时间会变得难熬，但若是手里能有这样合情合理的玩具把玩一下，倒不失为一种兴致。武元自是想要一些千奇百怪的文具，只是看到价格后就会被劝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计算：“这一只笔能买五六只中性笔了，一支笔用一个星期的话，那能用一个多月了。但是它只能用一个星期。不值不值。”

“涂了防晒霜皮肤还裂开了！”孙杨雄不再摆弄桌子上的东西，而是把目光移到了武元身上。“你涂什么牌子的防晒霜呀。”

武元意识到后面是跟自己在说话，只好礼貌的回答一下。“我不涂防晒霜，我觉得晒晒太阳挺好的。”

“太阳还是很毒的，你不怕被晒伤吗？”孙杨雄的笑好像是和善的，同时拿出防晒霜涂在自己开裂的皮肤上。“你要涂一点吗？”

“这太阳从小晒到大的！”武元觉得孙杨雄的笑是那么假，这份好心也像是巫婆给白雪公主的红苹果。

武元低下头，不再跟同桌交谈。武元在内心讥笑着这个“文弱书生”，武元只有一块肥皂，此外皮肤上没用过其他东西。武元的母亲和父亲的手经常会开裂，手上的老茧厚厚一层，指甲和皮肤在寒风烈日的摧残下都变得坚硬起来，武元也潜移默化认为皮肤不需要呵护，它只需要留下时间的痕迹。

武元又重新观察起这个同桌来，想在他身上找到一些与自己性格相符的特征，不过徒劳无功罢了。单单从孙杨雄爱护自己的翅羽武元也知道两人天差地别了。这倒并不是说武元不爱护自己，而是不会对自己上心，总是会有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教室怎么样，宿舍怎么样，同桌怎么样都不会过分的在意。

等到武元回过神来，他想起了一开学时的同桌。武元伸长脖子在班里找寻着开学第一天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她的空气刘海垂下来，挡住了低头看书的文静的脸庞。武元在座次表上找到了她的名字——张青雨。

武元想将座次表上的名字和人物都对应起来，不过这似乎是徒劳的，武元看了一遍座次表又环视了班级一圈，只有几个人的名字在武元心里留下了印象。很快班主任就来到了教室，这次班主任一改第一次见面的和蔼，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明确着一些班级纪律，有一条纪律强调了好几次——男女生不能同桌，同时让学生们自告奋勇的申请班长和其他一些班级职位。武元幽默的想着：“自己刚一开学就违反了班级纪律。”

下课铃声响起来之后，武元拿着自己的东西自顾自的回到了宿舍，简单的洗漱完成后便坐在了自己的床上。武元贴着桌子看向窗外，不断的有学生从宿舍楼下的食堂走出。那是刚刚去超市买完东西的学生。武元本想去买一些零食慰藉一下咕咕叫的肚子，但看到收银台那长长的队伍，还是止步了。武元不想浪费时间站在那排队，同时一想到要站这么久，膝盖也在隐隐作痛。不过这样似乎又省下来几块钱呀。

“回来的这么早。”王叶篁走了进来，放下水杯，稍一休息，又走去外面洗漱。

其他舍友也陆续回来了。张凯窦回来后翻弄起了自己的行李箱，不时拿出一件衣服穿在身上，转身问问武元或是其他舍友，“这件衣服好看吗。”

武元也只是礼貌的回复到，“挺适合你的。”

武元想起自己那轻浅的行李箱，里面的衣服仅仅是能遮体，丝毫谈不到装饰性。这行李箱是武元的姐姐送的升学礼物，体积不大，装盛武元的衣服足够了。里面有两件短袖和两条短裤，似乎都是初三那年买的了吧。还有一些母亲给装上的奶，母亲还想让武元带一些炸肉和方便面，但武元嫌麻烦没有带，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

回到宿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武元一直看着不停更换衣服同时又转身询问好不好看的张凯窦，他的衣服有粉色和其他一些看起来偏女生色彩的衣服，武元很少见到男生会这样穿，一般的男生穿上也不会好看，还可能会招致来一些不像样的夸赞。

王叶篁来到了武元眼前，挡住了武元的视线，他便将目光看向了王叶篁。王叶篁用询问的口气问到：“我坐一下你的床了哈。”

武元当然没有拒绝。

“我和军训只能活一个！”王叶篁瘫坐在床上。“还要上晚自习。”

“晚自习真的无聊。”武元觉得王叶篁说的有点过了，但晚上的自习确实令他头疼。“你们的同桌咋样呀，我感觉我和我的同桌不对付。”

“为什么呀？”张凯窦试衣服的空闲问了一句。

“就是性格差异吧。而且他的手给人的感觉吹弹可破，不像是一个男生的手呀。”说着武元把自己的手抬起来，对着灯光看起自己的手来，那粗糙的纹理和假期玩耍时留下的伤口都暴露在灯光下。

“擦，人家注意保养，谁跟我们农叉子一样，天天在太阳底下跑。”张凯窦这话引得大家一阵逗笑，或许是记起了假期在太阳下玩的美好瞬间。张凯窦说的也并没错，住宿的学生大都是离学校较远的，而学校建在较为中心的地带，那自然住校的都来自乡下了，既然来自乡下那平日里的娱乐活动也大差不差了。

张凯窦紧接着说道，“我感觉我同桌还好，不过也没过多接触。我一整个晚自习都在看前面那个女生。”宿舍里的人都疑惑的问到：“谁呀？”

武元对宿舍间突然多起来的交流显得无所适从，但也是跟着听，跟着说。

“好像是叫曲聪吧。”

“张凯窦，真有你的，才来几天呀，都已经有目标了。”张淳风起哄着说道。

武元对曲聪有点印象，她似乎是坐在武元的右后方。

“别瞎说哈，我只是拥有发现美的眼睛。”张凯窦已经换上了明天准备穿的衣服，这是一件花纹格子衫，脖子处的纽扣一颗也没有系上，袖子也被卷到了胳膊肘的位置，一件修身的黑色长裤，裤子看起来光泽很好。

“我看着咱班好看的女生不如邻班好看的女生多。那女生的胸多突出。”宿舍只发出了笑声，没有人接着这个问题讨论，或许大家没注意到这些，或许是那敏感的年纪不喜欢讨论这些话题。

张凯窦收拾完了自己的衣服，又在行李箱中拿出了一袋子零食，分给了宿舍的其他人。男生的友谊就在这般不经意间形成，当零食分到每位宿舍成员手上也就意味着彼此间的关系建立起来。武元喜欢这样的环境，也喜欢这样的氛围。在一群出身都差不多的宿舍里，平时的相处变得简单起来。大致相同的观念和相仿的性格都使宿舍氛围蒸蒸日上。

熄灯了，宿舍安静了。

第二天唤醒武元起床的，除了刺耳的哨声，还有舍友温和的声音，“都起来了，马上要迟到了。”他听出声音是张凯窦的。

收拾完后，宿舍在相互等待中一块出了门。吃过饭后来到了操场。武元习惯了军训之后倒也觉得庆幸——不用学习的时间里岁月静好。

等到军训休息的时候，武元走向了原地坐下的舍友，大家不约而同的向张凯窦问到，“哪个是曲聪呀？”

“你看树旁边那个穿粉白的衣服的女生。”顺着张凯窦手指的方向，武元看到了一个身材纤细，皮肤白哲，有着一头搭肩的黑色卷发的女生。待到那女生回头，精致的五官吸引了武元的全部视线，细挑的眉毛像毛笔一样整齐，深邃的眼眸能装下世间的一切。她正嘟着嘴，鼓起的腮帮跟孩提一样水灵。

“卧槽......”武元身边都是这样的声音。周围的其他人看向武元，似乎想弄清楚为何会在毫无乐趣的军训中发出如此惊叹的声音。武元看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多少有些不自然。他让最激动的张淳风安静些。曲聪的漂亮并不足以让男生这般激动，更重要的是男生之间的谐谑，以各种合理的美好假设将其塑造的更符合自己。比如这么漂亮的女生学习肯定好，她要是能当我的同桌就好了，她头发不太好看，我给她扎个辫子那肯定更漂亮。其实无异于夸夸其谈。

操场上基本都是男生聚在一起，女生聚在一起。当武元看到了独自坐在阴凉处的一个男生时，不知是怜惜之情还是羡慕之情在激动褪去后浮了上来。那人背靠着树，双手握起来放在膝盖上，一副享受秋日风光的模样。独自坐在那里的他此刻会想些什么呢？他应该什么都不会想，就这样静静的感受着微风，暖阳和身体得到休息带来的舒适感。

武元自认为这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了。每天能有那么一段时间无忧无虑的坐着，什么也不思考，放空自己，真正的享受当下。不过这里面不乏孤独感，等大脑从这样的发呆中醒过来，倏地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虽在人群密集的学校，但好像也离群索居，那种失落感让武元对这样的生活望而却步。

只能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求取平衡。如果能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那现实已经能比上理想了。而若是待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什么也不用考虑，彻底的展现真实的自己，同时不会对大脑过热后的行为所后悔，这恐怕便是理想照进现实。

“有种初恋的感觉。”张淳风拉了拉武元的胳膊跟他说道。

“这个女孩确实好看，但是没有长在我的审美里。”

“你也就这点出息。”张凯窦嘲笑的说道。“走跟我去趟厕所吧。”

“走！”

武元觉得周围安静了不少。武元再次把目光移到那棵树上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他是融入了操场上的某一个小群体了吗，亦或是去到了更加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继续享受一个人呢？武元不得而知。

王叶篁看着武元发呆这么久了，拿胳膊肘了一下武元。

“想啥呢？”

“瞎想吧。安静下来就容易发呆。”

“别想了，又要开始军训了。”

一天似乎过得很慢，但当晚上回忆起一天的经过时，又好像是眨眼之间。晚上回宿舍的时候，武元跟着王叶篁一起。

“你喜欢一个人吗。”

“你问这个干啥。”王叶篁略显惊讶的说道，但是丝毫没有表现出反感来，“有时候觉得一个人挺好的，有时候一个人也是挺孤独的。”

“一个人......”武元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你更喜欢一个人呀还是喜欢热闹点呀。”王叶篁反问到，“你一个人的话能自由点，不用等着别人，也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忙起来这挺好的，但是闲下来的话还是需要有个人说说话，一块玩玩。”

“英雄所见略同。不过那个人要懂你呀！”武元笑起来，他是在笑把自己比作英雄。

之后几天军训的休息时间里，武元常想拉着王叶篁在操场溜达，但整个操场望过去都在坐着休息，两个站起来走动的人未免太过显眼了，武元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闲下来的王叶篁将目光聚集在张淳风和张凯窦身上。他看着他们两个在议论纷纷，一会指指这个女生，一会扭头看看那个女生，随之而来的还有哈哈大笑。武元则四处眺望，希望能找见自己初三的同桌张雯顺。

武元本以为和张雯顺的交往会随着假期的到来而结束，事实也似乎是如此，武元回到家几乎没和张雯顺有过联系。直到出成绩报考高中那天，武元半是好奇半是关心的询问她的成绩和想要报考的高中。她的成绩比武元高出很多，但选择的高中和武元一样，从这件事开始两人就打开了话匣子。青春的萌动让武元深陷在这日复一日的聊天中去，原本无牵无挂的生活状态似乎也有了一些羁绊。及至开学，武元才在升学的快乐中暂时淡忘了张雯顺，而来到学校的初始，身心都用来适应新环境了。

王叶篁拿胳膊肘肘了下武元。

“你看他们俩，跟没见过女生一样。鼠头鼠脑的盯着人家看，还一直笑。”

武元用笑声回应了王叶篁。他还在四处看着，但已不知道在看什么了，眼前的光景已经模糊，记忆中的她却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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