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胡同里住着几户战争中受伤的退伍残疾军人,他们在退伍前都是营长以上级别的大佬,现在被国家集中荣养在这里,所以这条街起名“荣军街”,亲家是荣军街的2号门。
房子按城里人来说,真是不小,坐北朝南五间青砖大瓦房,院子东侧是一个单独的朝西的小厨房,厨房的东墙就是大门的影背墙,墙上还画着一棵彩色的迎客松,背景则是连绵的远山。
终于站在了亲家大黑门的门口。
大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了一个年轻男人愤怒的声音。
“娘,你不用说了,我明天一定要走,秀娟也要跟我走,你管不了。”
一道尖利的女声,带着浓浓的山东口音:“不行,就是不行,就你上班挣那点死工资,她跟着去,吃完花净,那这家怎么办?啊?.......”
说话的声音速度很快,但还是能猜出大概的意思。
“原来是怕钱被儿子给花完呀?”
王荣梅撇撇嘴,拦着儿子媳妇团聚,用意自私。
“啪!啪!啪!”
王荣梅用力拍打了大门几下。
里面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这么大声敲门,真没教养!去,开门去!”里面的尖利的女声又大声喊了起来。
很快,门被拉开了。
“娘?”惊愕的声音响起。
面前的正是自己亲亲的二女儿啊。
面前的闺女留着齐耳短发,秀气的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上身穿着一件立领红底黑花小棉袄,下身是一件军绿的棉裤,一双军棉鞋,
还没等王荣梅说话,二闺女大声喊:“朝东,我娘来了。”
一个高大的小伙子立即从闺女后面冒了出来,推开她,笑着说:“娘,你老来了,快进来。”
王荣梅随着女婿走进院子,看到小院里一片狼藉。
一方小木桌正侧翻在地上,一个白面馒头和几个玉米饼子躺在一片菜叶子上,沾着的米粒就像是点点泪痕,几个碎碗正可怜兮兮的在被压在桌下下面。
女婿赶紧走过去尴尬的一边收拾一边说:“呵呵,不小心打翻了。”
亲家母正往台阶下走,迎面看到王荣梅进来,愣了一下:“哎呦,真是亲家啊,什么风把你刮来了?”
王荣梅笑着说:“春风呗,听说你添娃了,过来看看你这个大妹子。”
说着举了举手里的篮子,“就几个鸡蛋,大妹子你也别嫌少。”
王荣梅大方得体的笑着,让老马有点恍惚,印象里那个神态拘谨,不敢说话的乡下老婆子不一样了呀。
亲家老马很是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王荣梅,一身旧的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衣裤,里面是黑色棉袄,看着到是干净,亮黑的短发中露出些许白发,虽然脸有菜色,但人看着却很精神,浑身散发着一种自信,一切在掌控中的自信。
脸上也没有一丝因为衣服破旧而有的尴尬,反倒显得很自然,自然的老马都觉得他们已经认识几十年了似的。
旁边的两个孩子皮肤有点黑,衣服上补丁摞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来衣服的颜色了。
此时这两个孩子一边一个紧张地拉着他姐姐的手看着自己。
他们家那么穷,穷的身上都是补丁,竟然舍得给自己送鸡蛋!现在的鸡蛋多金贵呀,买都买不到。
老马很意外,心里忽然有点底气不足起来。
王荣梅没有顾忌亲家老马的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很是随意的把篮子递给旁边的二闺女:“呐,去帮你婆婆检出来吧。”
说着回头看看爱娣和安立,说:“叫婶子。”孩子齐声喊了声“婶子”。
老马应了一声,上前故作亲热地拉住王荣梅的手,“大姐,快进屋,您真是客气,还有空来看我。”
说着指了指地上说:“家里孩子多,正吃饭呢,这个兔崽子就发了脾气,你看看,多浪费!”
回头又斥责道:“赶紧收拾干净!”
“亲家啊,您可别笑话我呀,孩子大了,真是管不了啊。”
亲家老马和王荣梅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
老马抱怨着自己孩子不听话,委屈的好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王荣梅心里暗暗撇嘴。
一个强势的女人,在家里说一不二,自己吃白面馒头,玉米饼子是孩子和老头子吃,现在在自己面前装委屈,呵呵,好笑!
王荣梅不耐烦应付她,开口劝了几句,就说“我也是想闺女了。”说着指了指刚刚进屋的两个孩子:“这俩孩子也想过来看看他姐,央求不过就来看看。”
“我们娘几个去说会儿话,亲家刚生完孩子,千万不能生气,要不对身体可不好,你先歇歇””。
说着站了起来,拉起进屋的二闺女的手,说:“这么久没见你,过年也没回去,有点放不下,就过来看看,怎么,想娘没有?”
闺女刚想说话,王荣梅回头对老马说:“我去他们屋,我可要说说东儿啊,不能这么气着你!刚生完孩子呢。”
说完就拉着闺女的手,两个孩子紧跟着,出门向西拐进了西屋。
五间房的西边两间是亲家隔出来给大儿子的婚房,最东边一间住着亲家老俩口。
两间西屋里,外间荡荡的,只盘着一个灶,灶旁边是一个深红色半新的风箱。
里间正对门是一张半人高的红色木桌。
桌子上正中,一个白瓷的毛主席像端端正正的摆在桌上,一个铁质盘子里面,有一个白瓷茶壶,正面“为人民服务”红艳艳的,茶壶周围倒扣着四个玻璃杯。
正面墙上,是一套四件梳妆镜,六七十年代常见并最流行的带对联的豪华套装 。
一大块长方形的玻璃镜字明亮照人,两侧是带底花的一副玻璃对联,镜子上是玻璃横批:为人民服务。
所有玻璃都用红木镶嵌起来,显得特别气派和喜庆。
靠墙里面一张木床,铺着一块浅色的方格床单,小屋很温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皂的味道。
王荣梅进了屋,女婿赶紧进来给丈母娘倒了杯水放在了桌子上,说:“娘,先喝口水,累了吧。”
二闺女打开桌子下面的橱柜,拿出来一个带花的小铁盒,打开,从里面抓了两把糖,一人一把放进弟妹的手里说,:“吃糖,这是你姐夫特意买回来的。”
然后又剥了一块放进她娘的嘴里,说着:“娘,你也吃。”
王荣梅含着这块糖,嘴里甜,心里也甜。
看来,闺女目前的小生活还是可以的,两个人过的甜甜的,就像这糖。
她拉着闺女坐在自己身边,女婿则是靠墙站在了一边,不是他不坐下,是根本没有凳子。
轻声问:“刚才到底怎么了?”
二闺女秀娟看了看对面的丈夫,没吭声。
二女婿低头抓了抓,不好意思的说:“我都二十多了,我娘又生了个孩子,这算怎么回事啊?他们抱着孩子出去,都说是我的孩子,他们为老不尊,我出去都抬不起头来。”
抬头看了看媳妇,二女婿又说:“眼看我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让他有个一般大的叔叔,都替孩子臊的慌。”
“娘,您就劝劝我娘把,我要带秀娟去我单位,她在家一样跟着我丢人现眼,离开了眼不见心不烦。”
二闺女开口说:“你不会好好跟娘说啊,非得闹着脾气,今儿倒好,还把桌子掀了。”
“你只要别说话跟着掺和就行,一切听我的。”女婿看了一眼媳妇说道。
王荣梅看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俊朗的小伙子,这时候的二女婿郭朝东身体健康,年轻朝气。双手也是好好地,没有因为工伤导致手指伤残,手用不上力,只能半蜷着的样子,也没有常年喝酒过度造成酒精依赖症,那种发病时浑身抽搐,孱弱无力的的瘦弱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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