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倾奇者苍白的面孔透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他绝美的脸庞上出现这样的表情，未免有些失谐，恰如纯真的少年误入酒馆，首次体会到美酒的滋味，便食髓知味地开怀畅饮，最终喝得酩酊大醉。

他抬手挠一挠后脑勺，做贼心虚似的。

“哥哥？拜托了！”

“我害怕……我不想一个人。”

少女拉扯着他的衣角。

近年，须弥派遣出许多学者，到提瓦特各国游学。

此番，为避免走漏风声，教令院并未召回漂泊在外的学子。但长住三神共治之地的学者们，都停留在教令院，通宵达旦、不舍昼夜地查阅资料，试图通过古籍来寻求先人的帮助。

“对不起，丹妮。”

犹豫良久，倾奇者还是拒绝道，

“为了应对这次危机，小草神大人甚至下令重启虚空终端，以帮助学者更迅速地整合数据。”

“所有人都竭尽全力，我们也应该……”

他低下头，不敢与少女对视，不敢面对她的失落。

“对不起，丹妮。”

他重复道，

“但是，请你原谅我……”

他话音未落，少女已重重地投入他的怀抱。

她将脑袋深埋在他颈窝里，含糊地嘟哝：

“那么，你要注意安全。”

壁炉烧得旺盛，炉火噼里啪啦地嘶鸣着。会客厅里温暖如春，可她小巧的鼻尖却冰凉，不知究竟是出于担忧，还是恐惧。

倾奇者越发愧疚，但他并不后悔。

“好了，我要睡觉了。”

丹妮故作轻松道。

她从沙发里钻出来，放下杯子，在倾奇者一边脸颊上蜻蜓点水似的落下一吻。

“晚安了，哥哥。”

兴许是情绪紧张的缘故，须臾，丹妮便坠入梦乡。迷离之间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倾奇者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为她掖好被角，直至她沉沉睡去，才拖着疲惫的脚步离开。

丹妮睡得不踏实，她做了个噩梦。

梦中，她照例在瓦萨里回廊巡逻，可她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死寂。街道上、民居里、商店中，枫丹廷最繁华的大街空无一人，只有满地鲜血，和血肉模糊的残肢。

丹妮继续前行。

逐渐地，她看见熟悉的人影了。

夏洛蒂。她的至交好友倒在血泊中，身边是七零八碎的留影机和死无全尸的蒸汽鸟亚瑟先生。

再往前走，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大贤者阿扎尔死不瞑目地倚靠在花坛边。他的单片眼镜四分五裂，玻璃碎片悉数刺入他的皮肉，鲜血淋漓。

广场上，遍地伏尸。尸体交叠在一起，堆积成一座高山。

全都是她认识的人。

那维莱特。

服装店的千织小姐。

克洛琳德小姐。

还有倾奇者，她的哥哥，她仅存的至亲。

他们的喉咙被撕裂，他们的胸膛被洞穿。

广场中央的喷泉被鲜血染红，可中间的雕塑依旧转动个不停，犹如一颗巨大的心脏，源源不断地泵出来殷红的血液。

广场上寂静无声，唯独潺潺的流水声，好像日前那场近乎荒谬的审判中，芙宁娜大人独自哭泣。

丹妮跌坐在地。

鲜血很快浸透她的衣服。

她抬手，手心里皆是凝固的血。

“啊！”

丹妮惊醒。

她气喘吁吁，好半天才回味过来，刚才的一切只是梦境。

卧室的壁炉依旧安静地燃烧着，沉默地将温暖传递到她周身的每一寸肌肤。

外面窸窸窣窣的。

丹妮抬头，朝向窗外张望。

下雪了。

她推开被子，赤脚下地。

打开窗，冷风灌入室内，冲淡了卧室的暖意。

丹妮感到清醒，噩梦导致的不真实感在此刻才真正消逝。

不知道何时开始下雪了，现下地面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如果明天委员会会议照常召开的话，她恐怕要提前出发，才不会迟到。

丹妮出神了片刻。

直到刺骨的寒意从足尖攀爬至全身上下，她这才骤然回神。

一把关上窗户，将呼啸的北风都隔绝在外，她转头，准备去厨房里找几块巧克力压惊。

可，下一秒，她便尖叫出声。

床头上俨然坐着个人。

而方才，丹妮始终沉浸在恐惧中，竟然完全没察觉那人的存在。

她身为探员引以为傲的“寻凶激灵”也好像失灵一般。

“做噩梦了？”

低沉的声音从床头传来。

与那维莱特大提琴般的忧郁、细腻迥异，此人的声线既稳健又蛊惑。

丹妮警惕地上前，借助壁炉微弱的火光，她依稀辨识出那人英俊的面容。

“公爵大人？”

“莱欧斯利先生？”

少女警官的疑问在看清莱欧斯利手里把玩着的物件后，陡然变得尖细：

“您在这里做什么？”

梅洛彼得堡年轻的典狱长、枫丹唯一获得公爵头衔的大人物，此时，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她的床头，手上拎着她的睡袍。

而她身上，仅有一件轻薄的里衣，布料少得可怜。

丹妮顿感羞愤。

慌乱下，她手足无措。最终，她只好转身，躲避青年鹰隼般锐利的视线。

这样，春色顿消。

然而，少女没有意识到，与此同时暴露在饿狼目光下的，是她优美的后颈和纤细的腰肢。

“不能叫醒正在做梦的人。”

她身后，莱欧斯利站起来，

“我还在思考，要怎样才能让你醒过来呢。”

随意地将她的睡袍丢在床上，他缓步走上前，来到丹妮面前。

他走路分明没有声音，可她还是感受到莫大的压迫，就仿佛她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必须接受典狱长的审讯。

丹妮的心跳加速，擂鼓一般砰砰作响。

伴随他一点点靠近，她能够清楚地听见她愈发疾速的心跳声。她下意识地交叉起双臂，在胸前摆出防守的姿势。

“喏。”

莱欧斯利伸手，将什么东西递给她。

丹妮低头。

是一块巧克力。

“啊？”

她微讶。

“嗯。”

“压压惊嘛。”

莱欧斯利这样解释。

“谢谢你，莱欧斯利先生。”

丹妮接过巧克力，却不知该不该入口。她甚至不知到底该不该道谢。

“不用客气，美丽的女士。”

他从她身边穿过去，在壁炉旁边的扶手椅上坐下，张开双手烤火。

“嗯？怎么了？”

“吃吧，会舒服许多。”

“我不会下毒的。”

见她迟疑，莱欧斯利失笑。

丹妮的怀疑被他戳破，她未免有些赧然，情不自禁地脸红。

踌躇片刻，她还是将巧克力放入口中。

甜味很淡，苦涩得厉害，回味却十分香醇。是倾奇者会喜欢的口味，并不难吃。

咽下巧克力，奇妙的暖流便沿着喉咙流淌，传递至五脏六腑。

“嗯？怎么样？舒服点了吗？”

丹妮点点头。

年轻的典狱长也跟着点点头。

“公爵大人？”

“啊？”

莱欧斯利应声。

丹妮看了看床上的睡袍。

她走到衣柜前，找了件新的披上，而后才走向壁炉。

“您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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