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窗外树上的蝉鸣声逐渐清晰。

纪榆自吐出那口血昏睡过去之后，又开始做梦。

梦里，她独自划着船，在一片平静的湖面上没有方向，四下里都是烟。

“师姐！若若！你们在哪儿？”她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唤着。

突然，她听见一个老者的声音，只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

“纪榆，你可还记得自己发过的誓么？”

纪榆摇晃着虚弱的身子站起来，语气里都是恨意：“我当然记得！当然记得！”

她咬着牙恨恨地开口：“我要亲手杀了那贼人，我要让他永坠阎罗殿，无法脱身！我要让他替整个虞山派弟子偿命！”

老者又说：“记得就好。”

言罢，声音就消隐在雾中，空气里隐约还有些回音，一下一下敲打着纪榆的心头。

没错，老天爷愿意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不是想看她疯癫的，而是想看她如何实现自己的誓言。

为今之计，唯有暗自筹谋。

三年后，才能如愿以偿。

她要亲手杀了那歹人，一片一片割去他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剜去他心头的血。

纪榆猛然睁开眼，房间里已是漆黑一片，窗外的蝉鸣声热烈，更显得房间里寂静无声。

“若若……”她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房门应声推开，见进来的是颜舒，纪榆赶忙起身，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

“师姐，你来了……”

颜舒点起一支蜡烛，赶紧上前安抚纪榆。

“你先不要起来，如今受了伤，要好好修养才是，若若……她这几日有事下山去了，由我来照料你。”

纪榆垂下眸，没想太多，点了点头。

颜舒见她状态稳定了下来，温柔询问：“怎么样？睡了这么久，渴不渴，饿不饿？师姐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瘦肉粥好不好？”

纪榆努力扯出一抹笑，好让师姐放心。

“师姐，阿榆好饿，阿榆想吃你做的瘦肉粥！”

颜舒笑着，将纪榆抱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宠溺地笑着：“好，师姐给你做，师姐以后都给阿榆做。”

“那我还想喝玉米排骨汤呢！师姐你也会做吗？”纪榆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是平静的，是正常的。

颜舒轻柔地拍着她的背，点了点头道：“阿榆想吃的，师姐都会做给阿榆吃，好不好？”

“师姐最好了！我最喜欢师姐了！”

纪榆趴在颜舒的肩膀上，语气欣喜，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她此时内心深处的悲凉。

她闭上眼，落了几颗滚烫的泪。再睁开时，眼里如浓墨一般黑，是仇恨，是不甘，是满腔的怨气

这泪的含义，只有她自己知道。

是重生。

她已在心里暗暗发誓了千百次，这辈子，定要豁出性命守住师姐和若若，守住所有待她好的人。

深夜，窗外蝉鸣声渐弱，若若睡熟了，纪榆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厚厚的宣纸，提笔准备写计划。

还有三年，还有时间。

前世，自己平时只顾闲耍逗乐，功力自然微弱，所以敌人到了眼前，也毫无还手之力。

纪榆想，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练功，不止是自己，而是带着大家一起。

要所有人都有能够独自御敌的能力才好。

算着日子，自己如今回到了当时初入门派的第一个月，除了颜舒师姐和若若，其他弟子都不相熟。

纪榆翻着日历，试图捋清时间线。

七天后，是弟子下山历练，而报名时间恰好在明天结束。

纪榆回忆着，自己前世并不是没有去报名这历练，而是当她拖着若若去的时候，负责登记的师姐却说，其他长老名下登记的弟子都满了，唯有师尊常慎思名下空空如也。

而据闻，颜舒师姐就是上届唯一一个同师尊一起下山历练的弟子，那次历练结束，回虞山之后她的功力一直无法提升，人也一直萎靡不振。

自此，弟子们便在私下相传，定是师尊在历练过程中给颜舒设置的难度太大，这才致使颜舒心魔入体。

可这件事的具体，纪榆从没听颜舒师姐亲自说起过，也不知道究竟是旁人捕风捉影，还是确有此事。

纪榆当时对此事也并没有想太多，只当师姐是急于修炼，还三番几次地劝她，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如今想来，定是下山历练的时候受了伤，而是还是重伤！

这样想着，纪榆也就不再犹豫，心里暗下决心，明日一早，她就要去报名。

她转头看向若若熟睡的身影，小小的一团窝在被窝里，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

这次，就不拖着若若去了。

纪榆想，这是她一个人的计划，不能拉着旁人下水。

况且，若若的武功比她还要低，根基也不稳，如果到时候在下山历练的过程中出了什么以外，自己就是万死不辞也没办法让自己安心了。

说来，按照现在的时间线，自己应当是还没见过师尊常慎思的。

前世，纪榆第一次见到常慎思，是在那颗被雷劈中，然后自燃的常青树下。

远远地，常慎思坐在地上，背靠着树干，一动不动，模样像是睡着了。

纪榆当时并不知晓那是端坐高台的师尊。

是人人望而生畏的师尊。

她只当是门派里哪个不为她所知的美男子呢，于是上前弯下腰伸出双手，替他挡去了太阳透过树缝照射下来的刺眼光线。

常慎思眼睫颤了颤，但没醒，只是嘴里嘟囔着溢出一句：“阿娘……”

纪榆咬了咬唇，敢情这厮是认错人了？

于是直起腰，缩回手叉在腰上，烈日的光线又重新照在了他身上，照在他长而密布的睫毛上，晃动着，像在跳舞。

纪榆转身，正欲离去，却没曾想，脚下的美男子却弱弱地伸出手，扯住了她的裙角，顿时吓得她手足无措，一脚踹翻了他，然后迈起步子跑远了。

自己就不该乱发好心，想着去给人家遮遮太阳，结果还差点被非礼！

纪榆越想越气。

树下，男人缓缓睁开眼。方才做了个梦，梦里，阿娘回来看他了，还替他遮太阳，只是这回，还是没能留住阿娘……

起身，却发现脚下踩着一块硬物，挪开脚低头去看。

虞山派新弟子身份牌。

他捡起，仔细端详着这块木牌，翻开背面，赫然刻着两个字——纪榆。

木牌不像作假，算着日子，众位新弟子入门也一月有余，自己却至今还未现身，属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牌子，或许是弟子途径此，无意间落下的。

常慎思没想太多，只交回了门派失物认领处。

而失物认领处的师兄师姐们，在纪榆前去认领的时候，并不敢多言，这就导致纪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木牌，是被师尊大人亲自给送回来的。

如今想来，确实从那次认领回木牌之后，师兄师姐们对她的态度有所提升，不过这其中也不乏暗自针对她的，那都是后话了。

纪榆回了回神，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这么久，桌上燃着的蜡烛只剩一点烛芯撑着，火光微弱。

纪榆轻轻呼出一口气，吹灭了，她的眼睛很好，黑暗中也能三两步踏上床去，盖上被子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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