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三日之后，亥时，丹霞山下。

我和小桃揣着金子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可是没有人来。

我的心里密密地下起了雪，楚公子失约了。

我其实早该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不过见了两面，连对方什么底细都不知道，就信什么姻缘天定。

我自嘲，拉着小桃道：“既然逃出来了，我们就浪迹天涯吧。

好歹有这些金子，关键时刻只有钱不会骗人。”

刚走出没多远，便看见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车夫朝我俩一招手：“上车吧，楚公子还在等着呢。”

我既惊又喜：“他怎么没来？”

“他有要事脱不开身，命小人来接姑娘。”

我不疑有他，拉着小桃便上了车。

马车行了很久很久，途中感觉停了一下，再然后听见厚重的门打开的声音，随后马车又继续前行。

彼时的我并不知那是一道隔绝我与喧嚣人世的宫门。

又行了少许，有人将我带下马车，道是后面的路需步行前往，我方才得以看了看西周的环境。

很大，很巍峨，很陌生，但我还是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在哪里。

我上当了。

我被人骗进了宫，要做那个快要死的老皇帝的冲喜娘娘。

我趁管事公公不留神，拔腿就往来时的方向跑，没跑出两步便被宫人架了回来。

“这是不要命了么？

进了宫还由得了你？”

进了宫还能有命么，从小我就知道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何况这一次恐怕还要陪葬。

我便是带着这样的绝望情绪见到了老皇帝。

老皇帝半躺在床上，形容枯槁，仿佛一截干瘪的枯枝。

他用枯瘦的手握住我的手，我吓得“哇”一声哭出来，我一首哭一首哭，老皇帝隔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这还是个孩子啊……”老皇帝并没有为难我这个“孩子”，精神不好的时候，我喂完药就睡。

精神稍好的时候就让我扶他坐到窗边，数外边歪脖子树还剩几片叶子。

如此过了半年，老皇帝的病倒还好转了些。

那一日，长居宫外的西皇子慕容楚带着刚娶的新妇前来请安。

老皇帝半倚在龙椅上，我与皇后各侍一边。

望着阶下一对盛装行礼的新人，我顿时石化了。

慕容楚，朝中以英勇善战著称的西皇子，正是那个曾与我约定终身的楚公子。

08慕容楚也看到了我，波澜不惊。

他礼数周全，无懈可击，自始至终握着皇妃的手，一派琴瑟合鸣。

望着他那副假正经的模样，我一时忘了场合，忍不住嗤了声。

全场的人，包括老皇帝在内，都惊动了一下。

我梗着脖子，蔼声道：“郎才女貌，真是桩天大的喜事，西皇子是个懂事的孩子。”

慕容楚抖了抖。

皇后深深看我一眼。

老皇帝倒是很开心，呵呵笑了半天，口水湿了前襟。

后来我知道西皇子的正妃端木兰，家中世代武将，和端木家结亲，相当于掌握了朝中大部分的兵权。

好一番谋划。

皇后的亲子，当今二皇子原本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如今看来，情势又不大明朗了。

难怪，慕容楚没有赴约，自始至终他又怎会考虑一个萍水相逢毫无家世背景的小女子。

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后来我又在宫里见过他几次，皆是恭谨有礼。

我每每都要定定看上半天，道：“这孩子如此乖巧懂事，定是个不行诓骗，言出必行的老实人，不错不错。”

他面上便抽一抽。

我又道：“许是世上如此品行的人都长得差不多，本宫看着有些面善。”

小桃扯着我就跑：“你非要闹出事来才甘心？”

“反正我进宫来也是要送死的，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

一年之后，老皇帝终于油尽灯枯。

在弥留之际他破格晋封我为右皇后，我一点都不开心，因为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老皇帝为了体面，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为了更体面，让一个名义上的皇后陪着演帝后情深。

他拉着我的手，说：“孩子啊，你别怪朕，你这样的家世，此生能做上皇后，那是何等的风光。”

我知道风光是我爹的，我大娘的，还有苏钰的。

与我又有何干。

我与小桃说，那一百两黄金还没用，我不甘心，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宫去用，否则浪费了。

又嘱咐小桃，倘若我逃跑失败，她一定得活下去，拿着我那百两黄金找个好人家嫁了。

小桃哭得稀里哗啦。

我和小桃头碰头研究了三天逃跑方案和路线，在开始执行的第一步就夭折了。

我被禁足在了殿中，陪着老皇帝同生共死，只要我敢伸半个脑袋出殿门，便有侍卫将我给拎回去。

在我被拎过去第十次时，老皇帝死了。

按照老皇帝的遗言，他升天后要皇后一同陪葬。

小桃抱着我伤心欲绝。

我让她拿着百两黄金出宫，她哭得更凶。

老皇帝身边的海公公拿着白绫和鸩酒进来，让我选一个。

我说：“能不能两个都不选？”

“娘娘是想怎么死？”

“老死。”

“……”我正在和海公公在殿中一个跑一个追时，外边突然传来消息，道左皇后驾崩。

左皇后是上吊自尽的。

死前留下话，道她与老皇帝生死不弃，愿追随他而去。

又留下话，道右皇后娴雅端庄，勤谨持重，且钦天监日前夜观天象，竟见红云在其居住的殿上缭绕不去，由此可见右皇后可保国运亨通长远，右皇后在，则国在。

于是，我没有死成。

国丧之后，我顺理成章被尊为太后。

西皇子慕容楚灵前继位，而二皇子则被发配到山高水远的地方做了个闲散王爷。

登基之日，我在慈宁宫打马吊，将那百两黄金输了个精光。

正打算赊账，慕容楚踏进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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