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时我开玩笑说了一句不想嫁人。

下一秒，父亲的耳光就抽了过来。

他骂我不识好歹，说我不顾家里人死活。

还要把我立马嫁给一个没见面的男人。

我这才明白，原来彝族的女儿，从生来便是有婚约的。

01隔壁姐姐出嫁时才十八岁，我参加完婚礼后便朝家里人抱怨道我以后才不要结婚呢，我要挣好多好多钱孝顺你们！

说着，我环抱着妈妈的脖子，在她颈窝处磨蹭撒娇。

下一秒，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

我吃痛惊呼，一偏头却看见的是平时最为疼爱我的爸爸。

他满面通红，手高高举起，眼里是恨铁不成钢。

[你不想结婚？

我和你妈养了你这么久你竟然想要我们的命！]我很是不解：[只是不结婚而已，至于这么严重吗？]话音刚落，爸爸再次暴怒，随手抄起了一把扫帚，朝我身上铺天盖地的打来。

密密麻麻的痛蔓延到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肤印上一道道红痕。

我顾不得想背后的原因，只想快点逃出这个“变了天”的家。

更令人惊恐的是。

曾经轻柔为我抹药的妈妈冷眼旁观，缠着我腰撒娇的弟弟一脸冷漠。

他们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爸，都这个时候了就别瞒着她了，明儿康家都来要人了]什么人？

我隐约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但始终不敢问出声，怕得到不可置信的事实。

爸爸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像看货物一般看着我。

[把你姐先绑着，免得等会她逃了]良久，他冲弟弟发出指令。

我被狠狠拽了回去，绑在床边上，被迫接受他们替我安排好的一切。

02我是彝族人，世代都有一个习俗，那便是娃娃亲。

刚生下来的女性早早的被许配给男人。

男方会支付高昂的彩礼，一旦悔婚，女方需要返还双倍。

可笑的是，这一切都不会让女孩知道。

她们只用在自己十八岁时穿上嫁衣，履行父辈的约定，将年华葬在村里。

这种习俗我小时候曾听过，可我傻乎乎的想着爸妈肯定不会这样干的。

天下的父母谁会忍心将自己宝贝女儿送给粗犷的男人呢。

尤其是在我年年都拿第一名，以高分考入最好的高中、离大学只差一步之遥的情况下。

可弟弟讥笑着的嘴角，爸妈贪婪的眼神打破了我的幻想。

[还好木河这丫头争气，要是能高考一定是个好大学，亲家你们这彩礼是不是得补点？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履行承诺的，明儿你们就来接她！]爸爸打着电话，三言两语就葬送了我的未来。

我拼命嘶吼着，手不停磨着绑住我的绳子。

可这一切在他们眼里都像个笑话。

我的心随着沁出的血珠凉了个透。

明明昨天还是和和睦睦一家人，明明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有着大好前途的女孩。

怎么就在一瞬间颠覆了！

我前十七年的美梦在这一刻破碎，被绑着枯坐了一夜后，吹锣打鼓声响了起来。

和昨天邻家姐姐结婚的声音一模一样。

[姐，你也别怪爸妈，你出去问问，哪家女孩不是这样过来的，这是习俗，就像过春节一样。]熟悉的弟弟说着陌生的话，他松了松绑住我的绳子。

[等你去了康哥家里多好啊，我们一家人离得又近，还像之前一样多好。]我受不了的大喊起来：[你们这是绑架，是囚禁！

我才十七岁啊，过几天就该考试了，弟弟，算姐姐求你了，放我走好吗？

等姐姐以后挣钱了，我一定自己还彩礼。]到最后，我慌不择路的求起了他，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

弟弟心虚的低下了头，手指拨开我被泪沾湿的头发。

[爸爸说得没错，你上学都上傻了，连习俗都不接受，要是你真的上了大学可不得了][姐姐，等会就要嫁人了你哭什么哭，这话也别给爸爸说，不然……]一字一句，残忍而决绝。

我慢慢松开了紧攥着他衣角的手，苍凉的笑了起来。

也对，和他们说有什么用呢，在他们心里，这种习俗是正确的，反而是我，才是离经叛道的人。

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瞅准时机，上前立刻掏出弟弟兜里的刀对准自己。

[草]他暗骂一声，却还是慢了一步，随即便一脸惊恐的看着我。

刚刚松的绳子，此刻正好能让我把刀对准自己的脖子。

稍一用劲，上面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进来的人对这一幕却是司空见惯。

我的姑婆、舅舅、二婶子，他们上下打量着我。

叹了口气后便是一声声劝诫。

[你要遵守习俗，这是你的命，你要为爸妈着想，要是你逃了，那么多钱怎么还得完？]一声一声，全是恶魔的低吼。

我摇着头向后倒，直至碰到冰冷的墙壁。

刀已经见了红，可他们逼近的脚步并没有放缓。

难道只能这样了吗？

我猛然惊醒，不！

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爸，让我去高考我就嫁！]我听见自己的冷静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03我在墙角蜷缩着，鲜血顺着我的手臂流下来。

看着她们在思考的瞬间，我加大了力气。

一个死了的新娘还是一个大学生，你们自己选吧。

[孩他爸，要不就让她去考试吧，考完立马结婚也行啊，这样彩礼……]他们窃窃私语着，时不时看向我。

终于，在我虚弱得快要握不住刀时，爸爸微微的点了点头。

我松了一口气，刚放下刀，人群尾端的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冲了出来。

混着烟草味的口气直往我脸上喷，铁一般的臂膀紧紧锢住我。

[我不管高不高考，但她现在得给我做媳妇！]我完全没有力气反抗，只能被这个陌生男人扛在肩上。

[爸！

你答应我了的，让我高考啊，我现在还不能嫁！]我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正在抽烟的爸爸。

他低下头，闷出声：[考试可以考，但是万一你考了跑了咋办，你就先和康奇回去吧，留个念想拴住你]我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

他想让我生孩子，用孩子让我永世留在这个吃人虚伪的地方！

[不！

爸，妈，弟弟！

我求求你们了，我不跑，我绝对不跑，别让他带走我！]任凭我如何嘶吼着，我曾经的家人别开了眼，若无其事的和宾客说着话。

我的世界轰然倒塌，如破败娃娃一般被带进了陌生的地方。

离高考还剩三天。

我每天缩在床脚，数着日子。

一根铁链将我牢牢拴住。

夜晚，康奇嗤笑着进来，在我身上游走。

我一遍遍默背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三角函数是函数，象限符号坐标注……][生物大分子，蛋白质，核酸……]多背一点，再背一点，这样是不是就能看到明天了？

在每个日夜，我这样想着。

一点点撑到了考场上。

考完后，是爸妈把我带回了家。

他们埋怨着我多此一举，让他们还要继续准备婚礼。

我动了动写僵的手，用衣服遮住身上暧昧的淤青和红痕，失声大笑起来。

他们三人惊恐的对望着，却又置若罔闻。

回到家中，我的房间被上了锁。

妈妈每夜会来给我唱摇篮曲，爸爸会给我送温热的牛奶。

就连弟弟也会一遍一遍回忆我们之间的趣事。

一切似乎是回到了之前的平静。

我深陷黑暗里，对于这种监禁视而不见。

再耐心等等，我告诫着自己。

因为这几天我的“优异”表现，婚期推迟了十天，正好是高考出成绩的那一天。

[这样我结婚的时候，别人不都会羡慕你们教育了一个好女儿吗？]我说动了他们。

就这样，等到结婚时，宾客满座、推杯换盏。

我穿上了嫁衣，听着旁人羡慕的话语。

[木家好福气啊，现在女娃娃上了学心就飘了，他们家都能上大学了还能遵守习俗，木河真是个好姑娘。][也不知道高考能考多少，不过就算再多又能咋呢][康家妈妈，你到时候可要好好管教啊，别让她心野了！][我们这一辈辈不都这样过来的嘛，我那女儿也犟，刚好就让木河做个表扬。]我冷笑着勾起了唇。

这些无知的人，他们看不到外面世界，困在名为“习俗”的大墙，却还妄想着将自己的后代变得和自己一样。

而那些上过学的男人呢？

他们不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吗?不，正是因为他们知道。

所以他们要在有限的资源里为自己寻找最好的。

我？

不过是私欲作祟后的牺牲品罢了。

可我怎么会让他们如愿！

走在红毯上，康奇捏住我的手。

我偷偷攥紧了藏在手里的东西，渴望似的看向大门处。

算算时候，他们也快来了吧。

04三巡酒后，大家都醉醺醺东倒西歪。

康奇招呼了一群汉子，正准备把我带回家去。

我看着他们的身影，闭上了双眼。

那么，一起死吧……我拿起袖子里的东西。

[谁是木河啊！]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响彻整个场子。

我猛地睁开眼，双眼放光，像是看到了救星般跑了过去。

众人都一脸懵，还是村长率先反应过来。

[周书记？

你怎么来了！][当然是来恭喜的啊，我们这山里头哪里出过大学生啊，可今年真是吉星高照，木河同学考了全省第三名！]被称为书记的男人喜气洋洋，环顾了一圈后脱口而出：[怎么？

你们这是提前知道喜讯，办席了吗？]其他人脸色纷纷大变。

我噙着泪走上去，接过通知书，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声哭起来。

身上的婚纱如此扎眼，书记立马反应过来。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着周围训斥起来。

[好好好，这又是什么破习俗对吧？

你们村里这个我们都说了多少遍了！

这是违法的你们不知道吗？][哪里违法了？

我嫁我自己的女儿这不是天经地义吗？]爸爸心虚的低下头，却又很快梗着脖子回道。

[扑通]我直接跪了下来，拉着书记的裤脚。

[我不愿意，我是被强迫的!我还要告康家强奸！

带我走吧，我想上大学，彩礼我自己还，只要能让我走……]我哭得泣不成声，却还是紧紧抓住唯一能救我命的稻草。

幸好我赌赢了，我赌自己会取一个好成绩，我赌会有人来送通知书，我赌这个习俗只会存在于愚昧的村子里。

哪怕赌输了，我会自己死，也好过过猪狗不如的人生。

捏了捏手上的刀，我心有余悸。

差一点点，幸亏我等到了……05在书记的帮忙下，爸妈不得不放我去上大学。

只不过前提是，之后的彩礼钱必须得我还。

我收拾了一个小包裹，签了字，不带一点留恋的转身出了门。

走的那天，书记带着歉意:[我们没有办法和一个村子做对抗，只能帮你到这了]我理解的点头，这里的思想根深蒂固，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坐上出山的列车，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逃出了这个地狱。

想到这些天自己受的耻辱，我掩面痛哭。

[木河，好好活着吧，就算没有家人，也一定要活出自己的人生]我写下这句话贴在录取通知书上。

看着车一点点驶入繁华，我的内心再次充满了力量。

刚下站，就被残酷现实击垮了。

我身无分文。

没有办法，趁着离开学还有两个月，我一定要用这段时间攒够五千块学费和生活费。

饥寒交迫的在桥洞下过了一夜后，我在报纸上传单上找着急需人的工作。

七月份的太阳很大，尤其在南方。

唯一的一件薄衬衣紧紧粘在我的身上，被汗水浸透。

我感觉自己像泡沫一样，即将被蒸发在这世界上。

走了一天，腿上像灌了铅，抬也抬不动。

可得到的结果却总是不尽如意。

他们嫌弃的看着我，然后捂住鼻子，随意的摆摆手。

我闻着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酸味笑了笑，也是，谁会愿意雇一个流浪汉呢。

一连找了三天，都以失败告终。

我饿了就去公用水龙头不停接水喝灌饱自己，晚上再揪着早已干透的饼充饥。

过着不算人的生活。

我有点迷茫了，就算逃出来，好像也没能如愿变得闪亮，照这样下去，通知书也只会变成一张废纸。

转机发生在第二天。

我拿着无比珍视的通知书一家一家推销着自己，极力证明自己不是流浪汉。

在我又被人推搡着出来时。

一个老婆婆在身后扶住了我。

[好孩子，你要不要来我餐馆帮忙？

每天一百块]我忙不迭的答应了，她怜爱的看着我，将我带回餐馆。

我不好意思的瑟缩着，努力将自己降低存在感。

生怕自己身上的臭味污染了餐馆，也怕破了洞的衣服灼烧自己的自尊心。

老婆婆说自己姓周，给我找了干净的衣服烧了热水。

我久违的放松下来，等到洗漱后，我拿着通知书递给她。

[周奶奶，我不是乞丐，我只是想给自己挣学费，这个你拿着，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当作抵押。]奶奶笑了起来，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

[好孩子，你帮我干活，我给你工钱，我们互惠互利，这个你自己收着吧。]就这样，我正式在一个只有二三十平的小餐馆里留了下来。

等到衣服上全是油烟味，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后。

两个月也到了，我拿到了第一笔钱。

红艳艳的，厚厚的一沓。

我拿着钱交了学费住宿费，又给奶奶买了小风扇。

再添置了一点生活用品后。

我揣着仅剩的一百块踏入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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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彝族的女儿》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