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说完话,盯着我在看。
像是在扫量我。
我知道,老舅本就不简单。来到腾冲,我如履薄冰,而我用的,只不过是老舅的冰山一角。
只是,我不知道,老舅既然那么厉害,这些年为什么一直在镇上,过着穷苦的日子。
我强忍着情绪,不被老板看出来,假笑说:“依葫芦画瓢而已。”
说完,转身匆忙离开。
从美玉轩出来,我呼吸都是困难的,匆忙去找刘哥。
刘哥他们在河边,好像在等什么。
见我来了,刘哥来问我把赵老板陪的怎么样。
我垮着脸。
刘哥说:“没事,他活该的。这人,油盐不进。给他说在腾冲做大,稳赚不赔,他死活不信,”
已经是凌晨两点,刘哥和光头哥的气色还很好,准确的说比之前更精神。
刘哥看到我,对我说:“走,干活去吧。”
我愣住了,问刘哥这个点干什么。
刘哥吐了一口烟圈,指着东方那个透亮的探照灯对问我看到那条河没,那条河才是我们今晚的主战场。
如果今晚收成好,谁他妈还看赵老板的脸色。
我不太明白,也没多问。
反正我就赌石。
负责帮刘哥赌赢,是我的职责所在。
刘哥是一根带刺的藤蔓,虽然有些扎手,但我能顺着爬上去。
我们重新坐上车,这次十几分钟就到河边。
六月的腾冲平均温度17-24左右,远比我们那边的温度亲民多了。
让我惊讶的是,凌晨三四点钟漆黑一片,这里竟然有数百个人。
周围的小货车,足足二三十辆。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小手电,在左左右右的晃动着。
他们在选石料。
这么大晚上。
腾冲竟然还有人一大批人在选石料。
刘哥停下来车,指着远处国道的方向,问我:“叶子,你知道那条道是什么道吗?”
我哪里知道,自顾自摇头。
刘哥说,那是556国道,这块地有林有河,又连接国道,买完石料直接就能从556国道上翡翠路。
“全是生料啊。”
“这些料子,一车不便宜吧?”
所谓生料,是从缅北那一带捞过来,没有经过任何筛选,没有任何加工的头手石料,擦都没擦过的料子。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筛选。
好比我老舅,以前在缅北帮人选料子,据他所说,他们那一批人里,真有自己看中的,不要命也会想办法换出来。
即便是如此,这种大型的生料交易场所,也是赌石的圣地。
任何一个喜欢赌石的人,看到这批料子,两眼都会放光。
石料这玩意,就跟女人一样。
没被碰过的女人,和被挑选过很多次的女人相比,谁好谁坏一眼就能区分出来。
我也不例外。
刘哥淡淡笑了笑,一脸风霜。
说恰好相反。
这里的料子,很便宜。
不过只有晚上能卖。
见光死。
我立马明白了。
这些料子,都是从缅北偷渡来的,形形色色的场口都有。
卖得便宜,出货着急。
但真要买到这些料子,没点门道是进不来的。
刘哥在门口,认证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又塞给对方一个大红包,说:“这是我兄弟,跟我一起进去的。”
那人收了红包,问刘哥:“可以进去,但得换人,光头不能进去了。”
光头哥在我后面,自信的眨眼说:“没问题,我们这兄弟靠谱得很。”
刘哥交代他们几个在这等着,然后就和我一起进去。
里面的生料很多。
一般想来腾冲过把瘾的人,见不到这场景。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按车卖的,相中一车的生料就直接给钱拉走。
“刘哥,这一车你全都要买走?”我有些好奇的问刘哥。
刘哥点头,说:“对,你还记得你之前去卖鱼跃龙门那店吗?那是我开的。”
“这是腾冲的‘早市’,大家都来进货的。”
“这玩意,你有经验吗?”我好奇的问刘哥。
他连赌石都不太懂,还不如小白。
一车一车的买料子,更难成事了。
刘哥吐了一口烟圈,看着我:“这不有你吗?之前我买的,基本都是赔。这不店子没做大,这次有你来,肯定能成。”
我没敢打包票。
赌石这玩意,本来就玄乎。
没人是常胜将军。
当然,翡翠从古至今,一直备受国人喜爱。
时代的激流冲刷之下,会有不少人是时代的幸运儿。
每个时代都会孕育属于自己的天才。
但我不相信我是那个幸运儿。
总有输的那天,我反复这样告诉自己。
一定要在那天来之前,收手。
不然,我妈这辈子无依无靠。
“赌石靠的是专业,但选生料靠的主要是运气。这种一车一车的买卖,几乎没时间把车上的东西扫光。”
“主要的依据,其实是你和这个老板的熟络程度,简单的说,你熟悉的老板,他不会坑你,从缅北偷渡回来的生料,第一时间就先给你。”
刘哥愣了愣,说:“还有这规矩啊。难怪我一直亏,我每次来都是换一个新老板买,总觉得上一家坑了我。”
我说这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有的老板,头一次肯定会坑你。
熟络后,他就不好意思再赚你钱。
比如刚才美玉轩的老板,硬是要让赵老板赚一次,让他爽一次。
这种是很会做事很会做人的老板,未来一定能赚到钱。
另外一种,没什么格局的。
你去得越多,他坑你越多。
人心不同比,每个人的肉都长得不一样。
刘哥哈哈笑着,看好多老板都选好自己要买的那一车生料,他着急问我:“叶子,时间不多了,有把握吧?”
“有。”我很恳切的回答刘哥。
刘哥皱着眉头,很好奇。
“没时间一个一个的看,这一车生料里,但凡开出来的翡翠,客人给包红包的话,都分你一成。”刘哥是个利益至上的人。
他喜欢用钱,用规矩办事。
我也喜欢。
我需要钱。
除此之外。
我还更需要一个东西。
名声。
秦姐没有明说,但我能感觉出来。
她想让我先来腾冲,混出个名气。
赌石这个行业,一旦你有了名气,钱很快就能来。
有了名气。
我才能叫板万花楼的老板。
有了钱,我才能狠狠打脸那些看不起我的人。
才能把老舅那块紫罗兰,放回他墓碑上。
“你这么有把握?”刘哥眯着眼,显然不太相信,毕竟赌一车的生料,比仔细赌一块石料的难度,大太多了。
一车的料子,能决定一个铺子未来的名声和生意好坏。
“有。”我吸了一口气,扫过去每一辆车。
我有底气。
我是他的外甥。
当年在缅北,我爸切玉,老舅在专门给人捡生料,他摸过一万块生料,见过一千车料子,没人比他更清楚哪一车的料子最好。
常人卖的生料,不是完全生的,他们会把料子筛选一遍,甚至加上一些自己确定不容易出绿的料子。
但有一种,赌性大,回报高。
老舅说过。
不管哪个场口,出来的生料都会筛选,好的料子大概率进高端交易圈子。
唯独一种,从场口里偷运出来的。
这种料子,也是经过筛选的。
但都是摸石头的工人,偷偷为自己筛选的。
他们更着急出手,要价低,更没敢自己拿去赌石行开,被场口老板发现是要剁手的。
如果捡到,便是捡到宝。
这种时候,察言观色,比看料子更重要。
扫了一圈,我很快把目光落在一辆皮卡上。
上面的料子,整整一车都是帕敢的料子。
帕敢老厂区,地大物博,市场也很乱。
这一车的新货,如果真要拼凑,很难集齐。
帕敢那边,以出满绿出名。
如果刘哥要来开店用,这一车要出一块满绿,价值至少几百万,他在腾冲的地位一下就稳了。
“选好没?叶子?”刘哥见我看得入迷,问我。
“就这车,少三成价你卖我们。”我对老板说道。
货车旁的老板摇头,说:“你疯了?少三成?”
就连刘哥,也以为我疯了。
这市场上,基本都是低价。
没人有时间在这讲价。
能少一成,就算不错,我竟然要低三成。
我凑近,低声给老板嘀咕了两句。
老板咬了咬牙,又皱了皱眉。
“行吧,留个电话。”老板无奈的说道。
刘哥整个眼,都冒着绿光,似乎在说你小子行啊,这市场上没人搞成的事,你用一句话怎么搞成的。
我没搭理刘哥,对他说:“先给钱吧,刘哥。”
“好。”刘哥知道,低三成的价,即便是一车破石头,都能赚个差价。
钱给完,刘哥开了自己的车来装货。
可没装到几块石头。
突然。
满是寂黑的树林里,传来亮光。
以及,狗叫的声音。
是警犬。
草了。
整个树林里的人,全都炸毛了。
就这河边的石料,没几个是干净的。
一抓一个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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