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扶桑

这里是这片大陆的极东之地，太阳从这里升起又从这里落下，常此往复，亘古不变。在太阳升起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里，黑暗是这里的主宰。

而这仿佛永恒的黑暗之中，伫立着一棵通天大树。这棵树自创世之初便存在，远古的金乌一族便栖息在此处。太古之初金乌一族曾迎来了一个盛世，族中十只金乌成圣。自那时起，天地被永昼统治着，金乌十圣盘踞着天空，金乌神火充斥着这片天地，大地龟裂，河流干涸，生灵涂炭。

然天之道，损有余而奉不足。有一神唤作后羿，悲天悯人，搭弓射日，十射十杀。最后取金乌十圣之精魂化作永恒太阳置于扶桑之上，自此昼夜更替，百族兴盛，而这扶桑，便成了太阳升起的地方。

无数个纪元以来，它见证着沧海桑田，感受着天道无常。有时候，它会用力地扭动身体，让身上的树叶哗啦啦地响起来。这时候会有风，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穿过它的树干，顺着树干吹向树枝，然后在树枝末梢打了个旋儿，带着一片枯黄的树叶离开了树梢。

树叶在空中飞舞，与风的精灵在空中嬉戏，时而盘旋，时而俯冲，时而上升。终于，风累了，轻轻推了推那边树叶，只见那树叶轻飘飘地被送出去很远很远，最终重归大地。寂静，风停了以后又是可怕的寂静。

“喂，你还在吗？”许久，它终于忍不住问出这句话。

只见不远处，盘膝坐着一个老道，这老道胡子花白，仙风道骨。不知在这里静坐了多久，老道原本一尘不染的道袍落满了灰尘，花白的胡须已经垂到了地上，手中的拂尘也破烂不堪。

三千年前，一位年轻的白袍道士，跨过万水千山，经历了重重磨难，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神树——扶桑。激动之余，准备用大神通将此树收起转移他处。但神树有灵，天道护之，非人力所能及。道士使尽毕生所学，与神树大战三天三夜也无可奈何。最终口中囔囔道愧对师门，便找了个离神树不远的地方盘膝而坐。

而这一坐，就是三千年。

寂静，又是可怕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那老道动了动，身上堆积的灰尘纷纷抖落下来。此时天地灵气呈漩涡状疯狂涌入他的身体，他睁开了双眼，从入定中醒了过来，两道金芒自双目中迸发。

他的身体也随着灵气的涌入咔咔作响，原本枯竭的经脉，气海、丹田渐渐被灵气填满，年迈的身体也慢慢褪去腐朽，布满皱纹的肌肤重新变得光滑起来。不多时，这个几近入土的老道士褪去了苍老的躯壳，变成了一个年轻人的模样。同时伴随着外貌的变化，他的寿元也暴涨了起来，一身修为返璞归真。

最终，天地灵气停止了涌入，那道士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仿佛只是睡了个懒觉起来。“夫之不争，便无忧。“那道士大笑起来，扶桑树下枯坐千年，神游太虚，我代我生，金身不朽，与大道共存，是谓入道。

“小道士，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它欣喜地说道。

“贫道说过，不得所求之物，便永不离开。”那道士将身上的灰尘拍落下来，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双手枕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下去。

“小道士，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现在说不定可以打得过我了哟。”它感受着道士体内的灵气，竟发现了一丝道则。虽然仅仅是细微的一丝，但是那代表着跨进“入道境”，更是代表着这方天地的认可。

“不打，我修道只为长生。”那道士闭上眼睛，幽幽说道。

“那你现在已经与天地同寿了，还要我的枝干干嘛？”

“为了苍生。“那道士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应该感受得到，不久以后这方天地将迎来大劫，我神游这些年起卦无数次，最终找到了这场劫难的破解之法。”

“会死吗？”太古之初，在它灵智未开之时，它只是一棵平凡的树，在它的树枝之间栖息着许多金黄色的鸟儿，其中有十只鸟儿光芒最为旺盛。它在黑暗中吸收着这些鸟儿发出的光芒，慢慢成长着。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它已长得顶天立地，而这些鸟儿也多了起来，身上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地。有一天，一个拿着弓箭的人来到它跟前，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特别大的明晃晃的东西，放着它最粗壮的树枝上说道：“以之代日月，天地共昆仑。”后来它知道，那些鸟儿已经死了，它们的光芒被汇聚成这个明晃晃的东西，用来照亮天地。

“会死吧？”它抖了抖身上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也许会吧。”那道士看着无尽的夜空，轻声说道。

“但是死了的话，那些鸟儿怎么办呢？”它伸出一根枝干，轻轻地抚摸着挂在它身上的太阳，感受着这股熟悉的光和热，“是他们，陪伴了我无尽岁月啊。”它喃喃自语道。

随即一截冒着碧绿色光芒的树干从它身上飘落下来，缓缓地停在了道士身旁。

“只能给你这么点了，我怕疼。”它颤颤巍巍地说道，身上的叶子都耷拉了下来。原本生机勃勃的躯干此刻生命力丢失了大半，竟慢慢枯萎了起来。

那道士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景象，随即躬身对着它跪下，磕了九个头。

“我叫扶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贫道，余牧之。”那道士匍匐在地，恭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