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喜欢摄影。
我和他隔三差五会约着一起去郊野拍照。
在元图时代，长途跋涉拍照的人少之又少，因为植入元图芯片后，你可以在一闪念之间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还可以调节自己的情绪模式，比如，如果你想去一座雪山的峰顶，元图可以让你获得花数月历经千辛万苦徒手爬山后才能产生的强烈成就感。
你可以获得任何观看山景的视角，远至高空，近至斜落在山坡上的一片独一无二的五角雪花，还可以把自己缩小，爬上雪花的镂空区域，端详其精美的结构。
你可以把温度调得刚刚好，冷到你能获得身处在冰天雪地里的沉浸感，又不会冷到分散你的注意力。
尽管如此，跟老王拍照总能带给我一种不可取代的清静。
我经常和他去一片距离旧城三十多公里的平原。
那里曾经被**规划为开发区，有几座工厂也盖了起来，但不久后出现经济危机，项目的承包商也被曝出丑闻，资金链断裂，工厂就烂尾了。
如今剩下的是不多几片纵横交错的水泥钢筋：钢架是红棕色的，锈迹斑斑，水泥立柱依然挺拔，只是有的部分破裂，露出折弯的千足虫形状的钢筋，铜做的外置阶梯折返向上，薄得好像骨架，到第五层还出现了断层，好像是被一个巨人砍断的。
我和老王会从各种角度拍摄工厂的遗骸，也会站到断层那里拍摄远景：前方是茫茫的平原和湖，棕色的芦苇荡在湖的左下侧，青青长草在湖外蔓延开，染上一层绵薄的白晕。
如果有风吹过，它们会波浪般摆动起来。
他的常规操作如下：把相机架在三脚架好，裸眼注视远景，或扭头看身下的钢筋建筑，然后弯腰，娴熟地调试相机，把它设置到位。
他会保持安静，仿佛信徒在祈祷，等待神灵出现的瞬间，再按快门。
“老王，你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我有次问道。
“有心瞄准，无意击发。”
“哈？”
“这是一个玩儿射击的朋友给我讲的。
设备的调试和取景，都是我能够控制的，但拍照的话，你问我为什么要等这么久，其实也不是久不久的问题，我只是会在我觉得合适的时间点按快门。”
“你怎么知道哪个时间点是合适的？”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才说‘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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