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段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刘兄,依你高见,如今国朝初立,四处纷争,应从何处入手?”
刘子祥还是自顾自吃菜,摇摇头,“不过是纸上谈兵,哪里有什么高见,这些事情,还是让庙堂之人去头疼。”
小段回过味了,自己有些着急了,重新端起酒杯,“是了,只谈风月,不谈那些煞风景的事情,刘兄,请!”
二人在这里推杯换盏,被派来跟踪的小乙则行色匆匆往车厂赶。
他名字叫张小乙,跟刘四爷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原本是个破落户混混,后来刘四爷年龄大了,手底下需要个得力的,见张小乙还算机灵能干,就留在手下做个跑腿。
此刻的张小乙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随后涌上心头的却是一点不忿。
祥子算什么东西?臭拉车的!
以前我张小乙都不会正眼瞧他,如今竟然阔起来了!
莫名的嫉妒挥之不去,张小乙恨恨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回到车厂,有见面的车夫讨好的跟他打招呼,“小爷,您回来啦?”
张小乙也不搭理,径直往里走。
几个车夫面面相觑,“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谁知道呢,兴许是吃了枪药了。”
“也可能是找乐子去了,结果身体不济,耍弄不起来。”
随后就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哄笑声。
张小乙到了内院,在门外弓着身子,“四爷,我回来了。”
刘四爷在屋里呼噜呼噜抽着水烟袋,动作优雅,白铜的壶嘴上烟丝一明一暗,鼓起嘴轻吹了一口气,燃成灰的烟丝被吹到地上,这才说道:“小乙回来了?进来吧。”
张小乙推门进来,到了跟前,一边拿起小桌上簸箕里头上好的烟丝,按压搓成小团,塞进白铜水烟壶的壶嘴里,又拿出洋火点上,等到刘四爷又是一口烟雾喷出来,这才迫不及待道:“四爷,这小子真是发了迹了!”
“哦?”
“您没瞧见,在茶楼里,几个挎盒子的兵跟他拉拉扯扯,还有一个公子哥模样的,那祥子就大喇喇坐在那里,跟那公子哥下棋聊天!”
刘四爷不说话了。
张小乙张张嘴,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四爷,这小子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发了迹也没说给您老人家称上几样点心,亏您以前待他那样好,要我说,让我带兄弟们给他点颜色,让他知道谁才是这地界的定海神针!有您在,他就翻不了天!”
张小乙这话一半出于嫉妒,另一半却也符合这年月的道理。
就好比在农村,原本只有一家大户,当另一家眼看要起势的时候,两家就会不可避免的产生矛盾,实际上争夺的是话语权和影响力,而这又决定了最终的秩序格局和资源的分配。
在以车厂为中心的这片地界,除了官面上的人,就是刘四爷说了算,如果刘子祥有了他那亲戚的支持,只需要在一些纠纷的处理上出来说几句话,刘四爷的影响力就被削弱了。
刘四爷不说话,只是抽烟的力气更大了,呼噜呼噜的水声在屋里竟然显得有点刺耳。
他想到了祥子回来时候的做派,想到了他放在桌上的那块亮闪闪的怀表,想到了张小乙所描述的场景。
甚至想到了他年轻时被官厅抓去,在铁锁上跪的求死不能的滋味。
“噗”的一声,刘四爷又吹了一口气,再次把燃尽的烟灰吹到地上。
张小乙上前又要给他添烟丝,刘四爷却把水烟壶放在桌上,背着手站了起来。
“小乙啊,只有千里的人情,没有千里的威风啊。”
背着手转了两圈,吩咐道:“明天去汇贤楼定一桌,说起来祥子还是我本家呢,我要请本家贤侄吃饭!”
张小乙傻眼了,愣愣地答应,又愣愣地出去。
到了外院,又有一个车夫跟他打招呼,“小爷,吃了吗您?”
张小乙像是回过神来似的,突然变得凶狠,走上前拎着那车夫的领子,“啪”就是一个耳光。
“以后谁敢再叫我小爷,这就是下场!”
车夫让打懵了,拿手捂着脸,“不叫您小爷,叫谁小爷呢?”
说来也怪,这一耳光打出来,张小乙心里的嫉妒、愤懑都消失了,很鄙视的看了看这车夫,心说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活该拉一辈子车,“叫谁?叫祥子...叫咱四老爷的本家贤侄,那才是咱们的小爷!”
说完这话,张小乙奇异的愉悦起来,他仿佛已经完成了一次投诚,成为了刘子祥阵营里的一员干将。
发生在茶楼的景象也不再使他嫉妒,而是新主人实力的证明,新主子认识军爷,他张小乙腰杆不也硬起来了吗?
刘四爷老啦!
想到这里,心情愈发愉快,哼着小曲儿走出了门。
......
鸿兴楼。
刘子祥看着面前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儿,有点哭笑不得。
小段则是得意洋洋,揽着他叫来的那位相好,“刘兄,这份大礼如何?”
这就是小段的为人之道,遇到想交往的人,一定要送礼,送礼就要送大礼,要一看就能把别人镇住!
这对双生先是流落到那啥胡同,被精心调养教习,一般遇到这样的情况,那些院子养起她们来比养大小姐还精心,平日里学习任务很多,而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丫鬟到婆子清一色是女人。
但对于小段来说,这都不叫事儿,只是去了个伙计拿着帖子,人家就乖乖送来,还附赠一架马车,钱的事儿提都没提,小段摸了一把银票递过去,院子来的人接了之后打了个千儿,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就这,回去之后禀告院子背后的主人说事情成了,段少爷还给了钱,那幕后主人还不怎么高兴,一个劲的嘟囔,怎么能给钱呢,怎么能给钱呢。
刘子祥瞧瞧这对女孩儿,又看看小段。
小段让他这么一看,连忙道:“哎,你可别看我啊,我以前见都没见过,这些吃行院饭的,都知道我经常来这馆子,有什么新货,就告诉小伙计,是伙计跟我说我才知道的,而且,我不喜欢这样的。”
刘子祥瞧了瞧他怀里的那位,点点头,“你喜欢熟的。”
小段反应了一会儿,拍着桌子大笑,“妙哉!妙哉!”